第3章
我很高兴,这是我给家里挣过最多的一笔钱了。 一串糖葫芦能换半升麦子,娘还舍得买给我,说明她心里有我。 可又隐隐有些难受。 六个晶莹的山楂球,我分了那个翻跟头的家伙两颗,他叫六子。 剩下的裹在怀里舍不得多吃。 一天只吃一颗。 吃完第四天,酸酸甜甜的味道从嘴里一消失,我就感觉到,我没有娘了。 到了满春院的第二年,天大旱。 父亲偷摸来看了我一次,骨瘦如柴。 说皇城以外闹饥荒,地里颗粒无收,娘和弟弟妹妹都已饿死了。 他打算带着仅剩的哥哥去参加义和团,打打洋鬼子,顺便混口饭。 听说那里能吃饱,只要肯出力打架。 我到厨房里偷了几个黄面馍馍,让他带着上路。 当晚,果不其然被刘妈妈发现,骂我是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打得我皮开肉绽。 再往后,听说义和团打了反清复明的口号在被剿杀,又说团民和清兵结盟了一起对抗洋人,后来圆明园里着起一把大火,老佛爷跑了,口风又变了。 变成了是团民惹是生非让洋大人不高兴,要被杀得一干二净。 故事在客人和姑娘嘴里传来传去,难说真假,反正都是道听途说。 只是故事里都是老佛爷洋人和团首领们的英勇事迹,没有一点我爹和我哥的身影。 历来只有王侯将相,没有贩夫走卒。 道听途说的故事里,谁会记得起他们呢? 眼见为实的事情是,各条胡同和风月场所里进出的洋人翻了几番。 很快,连我也记不起他们的样子了,除了极偶尔地在梦里,有两个模糊的瘦削身形在向我靠近。 醒着时候是肯定想不起的,醒着的我实在太忙碌了。 8 我在满春院里很忙。 刘妈妈性情猛烈,眼里不揉沙子,看不得人吃白饭。 我和六子从最低级的小厮做起,劈柴烧火端茶倒水洗衣擦地,什么都干。 随时支棱着耳朵,眼里有活,脚下生风,表现得格外卖力。 还学着他人样子,给刘妈妈端茶捏脚,大献殷勤。 毕竟在这里,有吃有住,穿得干净多了,比起之前做乞丐,像是天堂。 第二年,身体发育起来,我俩如愿被选去做了龟奴。 「头牌的龟奴年纪大了,你俩多努力,到时候他退下来,头牌的专属龟奴就从你们当中选一个。」 刘妈妈轻描淡写一句话,激起我们年少的好胜心。 我扛的是春燕,他扛的是海棠。 暗地里我们较上了劲,要成为院里最好的龟奴。 成为龟奴,意味着不再只是天天在院里转悠,而能在四九城里跑来跑去。 虽然可能被街上的人指指点点甚至恶言辱骂。 但工钱也多了,总归是利大于弊。 而且,而且,当龟奴能和女人接触啊。 正是血脉贲张的年纪,六子私下里总和我议论,问我春燕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你问我我怎么知道?」 「她上你身的时候,你就没扶一下她的小手,没摸一下她的三寸金莲,她屁股蛋压着你肩膀,你就没感觉?我跟你说,海棠那真是……」 我连忙打断他:「来第一天刘妈妈可说了,当了龟奴这一辈子都别想成婚,那事你可别想了。」 「说不准咱的魅力能征服一个姑娘心甘情愿给咱当妻子呢?」六子拍着胸脯,不以为意。 他身形健硕,来院里后吃得好些,确实养出个俊俏长相。 「你以为有一副好皮囊就行?你浑身上下没几个铜板,抵不上人家一根簪子一件罗裙,你也配人家死心塌地跟你吗? 「你看看那乞丐都瞧你不起,简直是癞蛤蟆想吃骚狐狸肉!」 门外的小乞丐确实看不起我们,为此还打了一架。 他饿到奄奄一息,在门口靠晒太阳续命。 我想起自己晕倒在陈府的经历,就丢给他一口剩馍馍,却被他骂: 「小龟公,不要脸。爷活的是一个自由,你有吗?你的施舍,爷不要。」 我和六子把本来就半死不活的他打得九死一生,然后强行把那块馍馍硬塞进了他肚里。 别再想了,老老实实当个奴吧,我反反复复跟六子讲。 可尽管我表现得苦口婆心,有一点瞒不了自己,我也在想。 春燕骑在我肩上的时候,我的心也在颤。 闻着飘在风里的浓烈胭脂香粉味道,我的鼻腔也在抖动。 听着夜晚姑娘房中传来的阵阵响动,有很多夜晚,我也难眠。 在这件事情上,我和六子也竞争着。 不过很快,比赛终止。 我赢了,而他死了。 跟柳如是有关。 9 最先嗅到风向变化的是六子。 他偷摸跟我说近来外面的世道乱得很,菜市口上每日都在砍头,围观的百姓人山人海。 春燕姑娘相好的陈老爷连着好几周没请她上门了,我没机会出去看。 但在前厅帮闲时,也能听出不一样。 明明老爷们和几个月前的老爷穿着一样的官服,说话的语气和内容却掉了个个。 上一帮老爷们说的是皇上、维新、废八股、办学堂、裁撤冗员之类的。 新的则言必老佛爷。 「一日能发十条谕旨,什么都想改什么都想变,当治大国是过家家啊,我说再任他们胡闹下去,老佛爷都要变没了。」 「兄台可不敢胡说!万幸老佛爷有手段,把他们一举拿下。彼等反贼,还妄想革了咱们哥几个的官职,现在身首异处,真是痛快啊!」 「等这几日把剩余的反贼全部拿下,才能说痛快至极!」 有些词我不懂,但大致听了个明白,前一波的老爷们,怕是没了。 第二日,春燕姑娘被贝勒请,我送她出门,途中要路过陈府。 远远就看见,门前有重兵把守着,不算长的队伍,正被押解出来。 往常,到这附近,我都特意绕到后门,再装作不停擦汗,掩着面。 生怕碰到陈天瑜被她认出来,虽然实际上只见过一面的小叫花子,她根本不可能记得。 我特意瞧了瞧,没见她在队伍里。 春燕姑娘支使我绕开人群往后门走。 走到熟悉的巷子时,墙上扑棱棱掉下一男一女两个人。 女的脚受了伤,一瘸一拐往前跑。 「老爷,止步,那边有兵!」春燕姑娘唤住他,「你们跟我走吧。」 他们转过身又往反方向跑,我这才看清是陈老爷和陈天瑜。 她受了伤,跑得太慢。 拐过一个巷子,就听见乱糟糟的脚步声快速逼近。 春燕急忙道:「老爷,你先丢下她吧,女眷一般不会掉脑袋的。」 如果只能救一个人,她想救的只有老爷。 而我想救的肯定是陈天瑜。 我想说让春燕下来先在这儿待一会儿,我背上伤员先走。 可犹豫半天,惯性让我没敢开口。 我怯懦惯了沉默惯了不抗争惯了,危难时刻还是那个没有胆子的龟奴。 不仅我,所有人都在犹豫,陈老爷犹豫着,陈天瑜也犹豫着。 人声越来越近,连跑起来盔甲抖动的簌簌声响都一清二楚。 「爹,你先走吧,国家需要你,胜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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