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儿是山间自由的马儿,一会儿是徐俊逸对我说过的话,我已在这富丽堂皇的凤阳阁中困了十四年,纵使奴仆成群、锦衣玉食,也像是黄金牢笼里豢养的一只宠物,终其一生,无法迈出长安城一步。我怕自己会变成刘贵妃、小章氏、二姐三姐的模样,并非是认为男子的身份高人一等,而是在压抑的大明宫中,在礼教与规矩的束缚下,明珠终会褪去光彩,变成浑浊的鱼目。既然有人帮我,就不能再自怨自艾下去,我暗下决心,明天去找徐君逸说个明白。 第二天一早,翠微宫传来消息,病中的刘贵妃想要见我。 第十五章 翠微宫有东海的夜明珠、罗刹的水晶镜、江南最好的绣娘累瞎了眼才能织出的绫罗锦缎与毁了四个窑炉烧出的霁蓝釉色七宝瓶。父皇越级为刘贵妃用金器铺宫,脚下所踩地龙金砖,一应按照皇后标准。现在,这座摆满了珍宝的奢靡宫殿中,充斥着刺鼻的药味。盛宠三十年不衰的贵妃,瘫软在金织攒花靠垫上,任由侍女一口一口喂药。 “琼华,你来了。”刘贵妃支开侍女,挣扎着坐起来。她像是在一夜间衰老了二十岁,从不服输的宠妃变成失去至亲的老人。 想到中秋宴上的事,我不愿抬头看她,按照礼数疏离地向她行礼问安。 刘贵妃向我招手,“你过来一些,我有话同你说。” 我依言上前,一双干枯的手忽然抓住我的手腕,刘贵妃厉声道:“我没有害过你,刘富年已经死了,为何还要害死我的全儿!” “娘娘,您在讲什么,琼华听不懂。”我扯开她的手,退后两步。六哥为章氏所杀的传闻在长安闹得满城风雨,朝中数位章氏族人致任,七哥不得已推后了出阁讲学的时间。 刘贵妃面部狰狞,两只眼珠像是要从凹陷的脸颊中掉出来,她指着我的脸,唾骂道:“我没有争过后位,没有争过太子,为什么你们章家不肯放过我!世家大族、百年清流,比谁都心狠手辣!” “娘娘,琼华姓李,是父皇的女儿。”我冷静提醒她。 刚才几句话似乎耗费了刘贵妃所有的精力,她再次倒在床上,不断喘气,“我对你说又有什么用呢,你和我是一样的人。不,你比我更可悲,十八岁的我能勾引圣人,从侍女走到贵妃,琼华,你贵为公主,连自己的夫婿都决定不了,咳咳咳……” 不,我和你不一样,我在心里说道,更坚定了想法。 离开时,刘贵妃抓住我的裙角,发疯一般不停说着她没有害我,她似乎不曾明白,前朝与后宫,本就是两个世界,中秋宴刘富年仅是导火索,不管她是否害过我,六哥都会死。 离开时,我遇上了探望刘贵妃的父皇。他看我的眼神带着嫌恶,不悦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下跪行礼,额头贴在方形青砖上:“是刘贵妃唤儿臣来此。” 父皇的祥龙长靴出现在我眼前,冷淡地说道:“既如此,就跪三个时辰给贵妃祈福吧。” 我咬了咬嘴唇,高声道:“儿臣遵旨。” 父皇甩袖离去,留我一人跪在翠微宫的大门前。大明宫讲究的是脸面,嫔妃们犯错受罚,会在自己殿中,就连有体面的宫女太监,主人也不会当众责罚。当众下跪受罚的公主,我是第一个。 我跪在宫人进出最频繁的地方,听着周围宫人的议论纷纷,内心毫无波澜。侍女珍珠哭着要陪我一起跪,我摆手拒绝,让她先回凤阳阁。皇后宫中的郑嬷嬷来过一次,告诉我父皇发脾气,娘娘也劝不了,忍一忍就好。七哥身旁的小路子也来了,为我带了软垫与吃食,同我说太子殿下很担心,为着避嫌,等回去后再来看我。父皇因六哥之死迁怒宫内嫔妃皇子,特别是与章氏有关的皇后与太子,我不怪他们。 不知跪了多久,脑袋昏沉,双腿发麻,我用手勉强支撑着地面才不倒下。路过的侍女可怜我,想为我擦去额头的汗水,被同行的太监拉走:“八公主得罪了圣人,要去帮她,不要命了。” 我迷迷糊糊地想着,这一年,统共见过父皇三次,想得罪也没机会呀。身体变得很重,手臂再也支撑不住,向前倒去,我顺手抱住身边穿着司礼监掌印服饰太监的大腿。 “怎么又是你。”我仰头看着徐君逸。 徐君逸蹲下,为我揉了几下跪麻的大腿,然后将我从地上抱起来,“时间到了,回去吧。” “没有到,”我指着院中日晷,“还有一个时辰呢。” “我说到了就到了,”他无视宫人们的眼神,抱着我往外走。 我戳着太监蟒袍上的四爪龙:“小妍的名声被徐相毁光了,今日以后,定会有人说我为求权势委身太监。” 徐君逸斜了我一眼,“跪成这样还有心思想这些,真不知该说你什么好。” “不回凤阳阁,去司礼监,小妍有话想说。” 徐君逸犹豫片刻,依言将我抱去了他平时办公的地方。 我坐在太师椅上,左看看右看看,传说中内廷十二司之首,决断朝堂大事,票拟批红,掌印堪比首辅的司礼监,就很普通呀,没有龙涎香,没有紫檀木书桌,连块像样的墨也没有。 “小殿下想说什么?”徐君逸坐在我对面,用左手支着下巴。 “哦,是这样,”他桌上的青玉竹节镇纸看着不错,我悄悄拿了藏进袖子里,“我想了一晚上,今日就能给徐相答复。” 说完,在徐君逸期待的眼神中,我停顿了一会儿,问道:“茶呢,小妍口渴了。” 他握住座椅扶手的左手青筋浮起,噎住似的地看了我一眼,然后起身为我倒茶。 茶有些凉了,不过徐君逸面色不善,我还是等会儿再提,“徐相对小妍了如指掌,最危险的时候是徐相救了我,最不堪的时候也是徐相陪着我。小妍对徐相就如同面前这杯清茶,一眼见底。” “等等,”徐君逸打断我的话,“这算什么狸奴式借口?” “别打岔,还没讲完呢,”我放下手中茶盏,“小妍对徐相一无所知,连太监的身份也是假的,你在朝堂是什么样,你在边塞又是什么样,你的过去是什么,未来是什么打算,小妍通通不知道。” 徐君逸握住我的手,沉声道:“小妍,再等我一些时候,全部告诉你。” 我摇头,“我不想再被困在宫中,不想只知道胭脂水粉女红针凿,不想每日听女傅讲娴静芷雅女则女训,不想望着红墙围住的天地被动等待你,徐君逸,我要与你一同去蓟镇。” 徐君逸被我的话惊得一愣,不停咳嗽,手中茶盏掉在了桌上,“小殿下可知自己说了什么话,蓟镇不是西山,一墙之外是柔然草原,没有新鲜的茶叶也没有精致的糕点。” “徐君逸,你是不是不行,”我知道着假太监在某方面有着强烈的自尊心,故意刺激道,“做不到可以直说的。” “我当然可以,”他一拍桌子差点站起来,对不行二字反应强烈,“臣是怕小殿下吃苦,若是真想出宫,等我回来,带你去江南,去益州。” “江南与益州我要去,蓟镇我也要去,”我握住他的手,“徐君逸,算我求你,带我出去好不好,小妍没出过长安,不管外面是好是坏,我想去看看。” 徐君逸沉默,不停揉着眉心。 我决定再加一把火,“徐君逸,我想去蓟镇,不只是想出宫,也是想了解你,我要知道你是到底什么人才会答应你。” “真是拿你没办法,”徐君逸回握住我的手,“好,我答应。柔然侵边,这一路上危机四伏,我会护你周全,你必须时刻在我身边,不能离开。” “这是自然,”见他应下,我长舒一口气,眉目舒展,“小妍懂事识大体,听凭徐相吩咐。” 徐君逸弯腰,双手揉搓起我的脸颊,“小妍,我让人准备了轿子,先送你回凤阳阁,你等我安排便是。” “你弄痛我了!”我拍开他的手。 “都要带你出宫了,还不让捏捏脸?” 七日后,琼华公主突发痘疾,为防传染宫中圣人嫔妃,与侍女嬷嬷一同移出大明宫,于西郊皇家别苑养病。 第十六章 我戴着面纱,百无聊赖地靠在躺椅上看闲书,千篇一律书生小姐的故事还没有门外聊闲话的侍女们有趣。 从浣衣局出身的楚嬷嬷抱怨道:“倒了八辈子霉,来别苑伺候失宠的公主。” “八公主是先皇后之女,太子胞妹。”这是一直别苑中侍弄花草的侍女。 “你个小丫头片子懂个屁,”楚嬷嬷啐了一口,“大晋朝开国以来哪位公主娘娘出宫养病的,这几日,太子遣人来问过吗,她外祖章家威风凛凛何等显赫,真要治病,至于来这西郊行宫?” 我将书盖在脸上傻笑,秋日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连带着心情也开朗不少。 皇后小章氏提过能否选处僻静宫室,将我留在大明宫中,被太医院院正义正严辞驳回,并将痘病描述为一旦染上就会损毁容貌的恶疾,吓得宫中妃嫔公主花容失色,团结一致要我出宫。 七哥偷偷看过我一回,知晓痘疾于性命上并无大碍后,让我千万守好身份,不能让于太医之外的人诊脉。 “七哥放心好了,院正是来清疮上药,平日内服煎汤依旧是于太医。”我不准备将偷跑出去的事告诉他。 七哥隔着一层珠帘,远远地同我说话:“小妍,你要记住,这关系到孤、皇后乃至章家,万不可大意轻心。还有,你与徐君逸是怎么回事。” “他是我宫里出去的,大约是不忘旧主吧。”我随口说道。 “小妍,他是臭名昭著的阉人,下回宁可多跪一个时辰,切莫再与他有所牵连,”七哥一顿,“孤不是不疼你,朝堂之上牵扯甚多,为他坏了名节,是在打孤与章家的脸。” 我不愿同七哥争辩,当场表演了个痘疾发作,倒在软塌上哭天抢地。 “殿下,瑞王来了,带着一位民间神医,说是专程为殿下治病。”桂嬷嬷摇醒在躺摇椅上昏昏欲睡的我。 我打了个哈欠:“请四哥去正殿,嬷嬷,我们想个法子将那大夫打发走。” 四哥一脸笑眯眯地坐在正堂,示意嬷嬷与侍女们先下去,只留神医为我看病。 我正纳闷如何解决大夫,四哥直接一撩帘子走进来,“八妹当真要同徐相私奔吗!” 我吓得差点从榻上摔下去,口齿不清地解释:“并、并不是私奔,我……” 四哥一脸惋惜,叹气道:“看不上丰神俊俏的章家郎君也就罢了,八妹,你怎能看上那个阴险毒辣的太监。” “他、他不是那样的人,对我很好,”我紧张地口不择言,“等等,我、我没有看上他。” 看够了我紧张的样子,四哥一摸下巴,递给我一块印有颜字的腰牌,“八妹莫慌,是徐相让本王来此,你在军中就是瑞王府出去的颜公公。” 话音刚落,四哥身旁的白胡子神医,脱下了假胡子假头发,男装之下是个和我身量相同、长相七分相似的小娘子。她用朱砂在脸上点满红印,再覆上面纱,竟与我有九分神似。 临走前,四哥不忘再打趣我:“本王去临淄一个月,琼华与徐相就已私定鸳盟。八妹,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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