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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十三岁时,桂嬷嬷与珍珠每月用假月事带糊弄女官,并已遮挡疤痕为由,用丝带缠住微微发育的喉结。我平时胡闹惯了,做得更离奇的事也有,宫里人看来,脖子上遮丑也不算什么。 不同于后宫的亭台楼阁、雕栏画柱,太子居住的承乾宫清淡素雅,最醒目处摆放着青碧色定窑春瓶。 七哥屏退左右,背着手,边摇头边说话:“小妍,你真让孤不省心。” 琼华是封号,李妍才是我本名。本朝重男轻女,公主取名没有讲究,我出生的时候,因窗外桃花开得妍丽,大章氏就叫我小妍。 我老僧入定一般盯着墙上吴道子的《孔子行教图》,忽然拍手道:“七哥你看,画圣落笔雄健,大妙,大妙!” 七哥瞥了我一眼,道:“这画挂了几年,没见你注意它。” “这不是七哥马上出阁讲学嘛。”我讪笑着。 七哥老气横秋地说道:“孤的事无大碍,小妍需再忍一忍,莫要成天上蹿下跳。” 我只得点头称是,七哥同我一般大,已有近身伺候的宫女四人,太子孺人两人。 在公主们学着拉络子穿针时,东宫的上午,由以外祖父章籍为首八位大儒讲授四书经史,下午,有宫内禁军教头传授骑射武功。 “姨母膝下空虚,将你当做亲生女儿养大,昨日和三姐吵架,今日同赵老郡君争论、明天……” 眼见七哥还要絮叨,我扯了个借口,忙不迭往外逃。 宫中千鲤池的荷花开得漂亮,一眼望去,真有接天莲叶无穷碧的意趣。盛夏时节,嫔妃公主们怕被日头晒着,不敢出来闲逛,正好便宜了我。 池边有一圈是大小、颜色相似的鹅卵石,像颜料里的赭石色,很是好看,我让桂嬷嬷与珍珠先回宫,自己一人小心翼翼沿着边缘走。 这是我每天最开心的时候,没有无趣的女傅、没有啰嗦的七哥,偌大的水池,只有一个李琼华。 一个熟悉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小殿下,这是被太子数落了?” 此人身材高大、面容俊朗,头戴圆帽、脚踩黑色皂靴、着大红色正一品斗牛过肩补、腰间配有一把一米长的陌刀,正是东厂兼司礼监掌印太监徐君逸。 我父皇晋旭帝李乾晖,自登基起,上朝次数屈指可数,将自己圈禁在大明宫中二十年,沉迷美色与炼丹。 我朝太祖废宰相、立内阁,内廷设十二监,以司礼监为首,掌印太监可票拟批红,位比首辅。 徐君逸同时兼任稽查百官的东厂掌印,连我太子七哥见了他也得尊称一声徐相。 当太监当到这份上,必定是要被读书人在背后戳着脊梁骨骂祖宗十八代,他刚净身时在我宫里呆了一年,儒生们不好意思骂我,就去骂我七哥,堂堂东宫太子,放任阉党做大。 内阁的官儿换了一波又一波,徐君逸依然是皇宫乃至全国第一人。 我缩缩头,不再踩鹅卵石,道:“徐相怎得有空找我说话?” 徐君逸不答,反问我:“今日同赵老郡君有争论?” 扪心而论,徐掌印不忘旧主,发达后对我很是关照,我也不像旁人那样怕他,大大咧咧地说道:“用刺绣磨心性,琼华做不到。” 徐君逸笑道:“原来小殿下的手拙得拿不住针。” 他再有权有势,也是个小时候伺候过我的太监,被这样的人嘲笑,气得我一脚将池边松动的鹅卵石踢飞。 昨夜下过雨,池边地滑,我这一脚差点摔进水里,还是徐君逸拉住我的手臂,“小殿下,当心脚下。” 今日诸事不顺,丢脸丢到徐君逸面前,我窘迫地转过头。 离这么近才发现,徐君逸与其他太监不同,没有乱七八糟的熏香、没有难以忍受的臊味,只有一股极淡的花香,像我宫门口的桃花树。 徐君逸比我高半个头,阳光下,我正好站在他的阴影里,更烦躁了,双手扯着荷包上的流苏,道:“我不想同你说话。” “小殿下看看这个。” 徐君逸打开一个巴掌大小的锦盒,里面竟装了八颗铜钱大小的荔枝。 这可是稀罕物,岭南进贡的荔枝,连树一起移栽在船上,先走水路、再走陆路,十八天内运抵长安。就算如此,可食用者不过十之一二。 宫中,小章皇后与刘贵妃分别分得六个,七哥分得四个,其余皇子两个,公主一个。我的那颗荔枝,还未尝得味道,就囫囵吞了下去。 徐君逸将盒子递给我,道:“小殿下还愿意同我说话吗?” 想起透明甜腻的果肉,我嘴里分泌起唾液,面上保持着公主的矜持,接过荔枝,道:“本殿下并非贪图口腹之欲,夏日炎炎,解暑罢了。” 徐君逸替我赶走扑面而来的飞虫,道:“司礼监还有,若小殿下喜爱,尽可来找我,只是此物上火,一次不可多食。” 我怕他后悔,飞快将荔枝揣进袖子里,继续作出赏荷的姿态来。杨柳回塘,鸳鸯别浦。绿萍涨断莲舟路。古诗中说,江南莲花开,红花覆碧水。千鲤池再美,终究不过四面红墙琉璃瓦下的一方水塘。 “小殿下想去西山骑马吗?”徐君逸侧头问道,别人与他讲话要仰头,他同我讲话时总是微微弯腰。 如果说荔枝的诱惑是一朵荷花,那么西山骑马就是一片荷塘,我心动地不行,又不愿在徐君逸面前失了公主的身份,焦急地捏紧裙角。 第二章 许是徐君逸这厮故意骗人,本殿下按耐不住开了尊口问他,得到的只一句“待我安排”,亦不提何时何地。 徐君逸瞧了下被我自己揉皱的裙角,道:“小殿下该回宫了,桂嬷嬷会担心的。” 要不是你,我早回宫了,堂堂徐相,吊小娘子的胃口,哦不对,我不是小娘子。 凤阳阁离千鲤池不远,桂嬷嬷在门口张望,一见我就拉到一旁小声说话:“殿下是遇着徐相了?” 我点点头。 桂嬷嬷担心道:“可说了什么?” 我将锦盒拿给桂嬷嬷,道:“给了我八颗荔枝,你与珍珠也尝尝。” 桂嬷嬷念了声佛,道:“这么金贵的物什,殿下留着自己吃吧,徐相还提起过其他事没?” “提过嬷嬷,”看着桂嬷嬷惊得变色的脸,我慢吞吞地说道,“他让我早点回凤阳阁,不然嬷嬷会担心。” “阿弥陀福,”桂嬷嬷拍着胸口,“老奴迟早要被八公主吓死。” 徐君逸在众人口中,要么是青面獠牙、小儿止啼的怪物,要么是心狠手辣、迫害忠良的阉人,连相处过一年的桂嬷嬷也怕他。 我反倒觉得,徐君逸长得有些俊朗,只可惜是个太监了。当然这也不怪他,徐君逸是长安城粮米铺的跑堂伙计,为救父亲卖身进宫,最后刀挨了,父亲没救回来,成就了现在这般机缘。 读书人常在背地里拿出身来损他,也不想想我朝开国太祖,落魄时还偷过隔壁庄户人家的牛。 桂嬷嬷拿给我一碗放凉了的银耳燕窝莲子羹,继续说道:“当初他在凤阳阁时,老奴便觉得徐相不一般,那眼神,比深山里的野狼还渗人,殿下,慢点喝。” 我用衣袖擦了擦嘴,道:“嬷嬷好眼光,我只记得他爱顶嘴,使唤不动。” 那年春天,我想要窗外的桃花,叫了徐君逸三次,才摘来给我。 桂嬷嬷看了眼四周,低声道:“别再乱说使唤徐相的话,那时殿下才四五岁呢。” “殿下,刚刚是不是又用衣袖擦嘴了!” 晚上,皇后小章氏叫我去清宁宫说话。 我本已做好了为赵老郡君的事挨板子,甚至托珍珠准备了冷敷伤口的冰块。 谁知姨母笑得和蔼,只问我是不是真不想绣花。 我低头作出可怜的样子,道:“小妍不喜欢,把我十个指头戳肿了,也不能像三姐一样绣出牡丹花。” 姨母将我一把抱进怀里,抚摸着我的背脊,柔声道:“以后就不去上赵老郡君的课了,本宫糊涂,今日才知晓,一直在强迫小妍做为难的事。” 突如其来的改变令我不解,也乐得拱在她怀里撒娇:“原是天皇老子让我去我都不去的,只想着也许能给娘娘生辰绣一幅松柏贺寿图。” 小章氏搂着我,心肝儿肉地叫了几句,随即取下头上的一支百鸟朝凤的金步摇簪在我的发髻上,道:“好歹也是嫡出的公主,不能被刘贵妃的女儿比下去。” 刘贵妃胜宠几十年不衰,在宫里过得比无子无宠的继后小章氏逍遥。我不是真公主,并不在乎嫡庶,也不会自觉高人一等。 我从姨母怀里跳下来,走了几步,镶红宝石坠子来回摆动,有些不自在。小章氏又让侍女拿来一对明珠耳坠与我戴上。 “头安金步摇,耳系明月珰,小人家长大了。明日元之与荻之进宫看我,小妍就这么打扮吧。”说完,她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章元之表哥要进宫了吗,我忽然感到烛光有些刺眼,像个真的小娘子一样,低下头不说话。 不用绣花后,我的烦恼减少一大半,在第二天的画课上,用勾线笔描工笔荷花。 十妹秀华凑过来同我咬耳朵,道:“听说昨日,皇后娘娘在清宁宫召见命妇,是英国公夫人让娘娘别整日拘着你。” 英国公夫人是小章氏闺阁时期的密友,我只见过两次。 三姐昭华听到我们讲话,插嘴道:“堂堂英国公,百年世家,如今投靠了阉党,还有脸进宫见娘娘。” 十妹与我并不关心朝堂上的事,对视一眼,继续低头画画。 勾好外形后,我用藤黄与朱砂调出荷花的粉色,为花瓣挨个上色,等涂完整朵荷花,才发现,承徽宫内空空荡荡,早已散堂。 “小殿下,可以将这朵荷花赠予臣吗?” 徐君逸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转身一瞧,他站在离我不远处,不知来了多久,正俯身观我画画。 想到昨日的八颗荔枝,我点头,将还未干透的宣纸拿给他。 徐君逸另拿了一张干净宣纸,附在荷花上,仔细裹起,小心放进衣袖。 我不自在地摸摸耳朵,一朵不伦不类的花,当不起徐相这样对待。 “是你让英国公夫人在皇后娘娘面前替我说话?” 徐君逸撩起下摆,坐在我对面的椅子上,道:“小殿下怎么知道?” “因为英国公是阉党。”我说完了才想起,阉党头子正坐我对面呢。 徐君逸并不在乎,笑道:“那小殿下怎么想?” “我想向徐相道谢。” 徐君逸像是听见什么可笑的事,竟笑出了声。 我又羞又恼,堂堂公主放下身段向太监道谢,还遭到耻笑,未经思考,拿起桌上蘸有花瓣颜色的羊毫摔在徐君逸身上。他刚下大朝,穿着蓝缎平金绣蟒服,四爪龙的金爪金眼通通变成了荷花的浅红色。 这可是权倾天下的徐相,再硬气的官员也不敢当面开罪他。据传上一任内阁首辅因争吵时将砚台摔在地上,被贬至儋州至今未还。我这才有些后怕,不安地向后靠了靠。 徐君逸面色如常,弯腰捡起毛笔放在我身前,道:“小殿下误会了,臣并非嘲笑,只是……” 我一脸狐疑地看着他,道:“只是什么?” 徐君逸只与我提起画画的事,道:“听闻小殿下钟爱山水,为何只画工笔花鸟?” 见他不生气,我放下心来,抱怨道:“我长这么大,还未出过长安城,没有见过的景色,怎能下笔?” 徐君逸宽慰道:“小殿下才十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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