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了千万次的茫茫高天,说道:“去你妈的不可有私。” 那桥身瞬间又起一道红光,殉道之路的猩红色火焰迅速裹卷了她全身。被烈火吞噬之前,她极力望了一眼魔域大门的方向。 她好像听到那巨门之后传来的声音了,是温柔的,是阿妈在夏日的凉榻边给她摇着轻罗小扇,慵慵懒懒地唱—— “芦苇高,芦苇长,隔山隔水遥相望。” 芦苇这边是故乡, 芦苇那边是汪洋…… “木阁主!!” “木姑娘!!” 忽然间殉道之路上的那些“棋子”们都失了控,一个又一个地奔过去,跪在那个用神血之躯,铺魔族之路的女人面前,可是那个女人已经化作了牺牲之路的倒数第三十个台阶,尸体被裹缚着,浸没在魔焰里。 楚晚宁落回地面,他的手指尖极冰,眼前是晃动的人影。 他之前以为这些人是木烟离带来的棋子,但此刻才发现不是的。 这些人大多都穿着天音阁的亲随弟子袍,面容极其好看,他们流淌出的眼泪都是金色的…… 是蝶骨美人席! 天音阁在木烟离的统任下,竟以收亲随弟子之名,聚集了那么多幸存的蝶骨一族,这些人此时无不嚎啕痛哭,踉跄跪地。 她刚刚是带着他们从修士群里杀出来,准备铺好殉道之路后,他们可以随时回家…… “凶手!”忽然有人扭头,朝着楚晚宁怒喝,面目被仇恨扭曲得那样狰狞,“你这个凶手!” “为什么要处处与我们为敌?为什么要把木阁主逼到这条路上?!” 一面面都是绝色之姿,一眼眼都是入骨深仇。 不少美人席都朝着他冲过来,失去理智也不知轻重的扑过来,犹如飞蛾扑火。 楚晚宁立着,他眼前尽是昏暗,要阻挡这些灵力低微的美人席实在太容易了,他甚至连手都不用抬,只是指尖之力结起的屏障就足以让那些人无法穿过。 凶手…… 罪人。 宗师。 救世。 楚晚宁不禁阖上双眸。他在做什么?他还能做的了什么? 墨燃死了,时空裂了,天罚将至,木烟离以神躯祭魔途,薛蒙以灵核压制着踏仙君。 他忽然觉得自己面前是一柄柄尖刀铸就的墙垣,柄柄寒光相对,而他要自其中穿过。 就像世人并非都是恶,蝶骨族也并非都有罪。 但他要阻绝他们所有人回家的路。 哪怕只剩最后二十九级台阶,二十九个尸体。 他也不能纵他们离去,让魔门洞开。因为只要魔门开了,天罚恐怕就会迅速降临,两个尘世会就此覆灭,九州之众甚至连喘息反抗的机会都难有。他该是有怎样的狠心,才能坐视这件事情的发生。 他不能…… 他不能再有丝毫的犹豫,尺寸的心软。 墨燃背负了两世罪名,薛蒙此刻还在以性命为他拖延时间,更别提曾经那些枉死的人,眼前这条血腥的路。 “凶手!” “你害死我们!你害死我们!” “无情冷血!你会有报应的!” 魂如火烹,却心硬如铁。 楚晚宁蓦地睁眼——他必须去当这个凶手。 他别无选择。 “师明净。” “……”师昧隔着攒动的人潮,遥遥看着他。那张倾国倾城的脸庞上还沾着泪痕,眼神似有疯狂,又似空荡。 起风了,他的衣袂在风中飘摆,他似乎已经认命楚晚宁会来杀他了。楚晚宁的掌中也确实亮起金光,怀沙再次出现——砰的一声,他以剑气斥开面前拥挤着,试图阻拦他的美人席们。 点足一掠,他目光如雪夜刺刀,剑刃朝着师昧直刺而去!! 也就是在这时,他们脚下的殉道之路忽然开始剧烈震颤,紧接着重重红色光柱拔地而起,其中数道光柱蓦地阻断了楚晚宁的去路。 有人喊了起来:“快看!快看前面!” “是魔门!怎么回事?” “桥在增长,桥要搭上魔门了!!” 到最后近乎成了尖叫:“门要开了!!!” 师昧一惊,回头望去,但见一道白金色光辉从木烟离死去的地方散射,由最后一级台阶延伸,以极其惊人的势头朝着魔界之门搭去! 楚晚宁脸色骤变,而师昧在最初的惊愕过后脸上猛地涌上狂喜。 殉道之路要通了——人魔之界的桥终于要通了!! 一个疲倦而苍老的嗓音自魔门后面传来,回荡在天地之间,那声音似有褒赞,懒洋洋地:“殉道之路竟有神族献祭,尔等后生,折损神族性命,献于我道,其心可表。” 这个声音太响了,死生之巅方圆百里外都能清晰听到,整座山在大战的人此时都仰头望向后山那边。 姜曦的面色变得雪白,当然,不止是他,所有人都知道,魔域之门怕是要开了…… 果然,那苍老的声音接下来就说了一句: “天罚俄顷将至,魔尊陛下见尔等后生杀神有功,宽仁大赦,免去最后二十九阶桥身。即刻,大开魔门,允准尔等归乡!” “什么?!” 山巅山道瞬间乱做一团。 桃苞山庄的马庄主甚至一下子坐在地上,竟大哭起来:“天啊!!怎么办啊!!” 更有人面如土色,两股战战:“天罚马上要来了?什么天罚……什么天罚!?” 正与踏仙君激战的薛蒙梅家兄弟三人也是一惊,薛蒙心念晃动,被踏仙君趁机挣裂困锁,腾空而起,而薛蒙一下子受到力量反斥,只觉得当胸一窒,蓦地吐出一大口血来! 踏仙君听到动静,侧过猩红的眼,瞪了薛蒙片刻,他的神情很混乱,似乎脑中的记忆又开始错乱翻搅,体内的魂魄也开始相互折磨厮杀:“……薛蒙……?” 梅寒雪立刻掣起长剑朔风,将弟弟与薛蒙护在身后,沉声道:“小心。” 可踏仙君却并没有要继续攻击的意思,反倒是蓦地凝起长眉,额心成川,神情愈发痛苦。 “不……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他茫然至极也愤怒至极地大吼一声,失去控制,迅速朝着后山密林扎去。梅寒雪这才稍松一口气,反身回到其余两人身边,问薛蒙道:“你怎么样?” “别管我,你去师尊那边!把之前我们布下的准备都跟他说!” 梅含雪搭着他的腕,摇了摇头:“你灵核已经濒临碎裂,得先疗伤。” 薛蒙怒道:“快去!!” “要不我先过去,你们都别动。”梅含雪知事态情急,刻不容缓,便指了指薛蒙,对自己哥哥道,“哥,你助他调息。我去找楚宗师。” 殉道之路前,随着最后一道台阶落成,魔界与人间的道路终于完全汇合贯通。那些美人席脸上都露出了做梦般的神情,几乎每个人都在发抖,甚至没有人敢抬脚先迈前一步,就连师昧都一动也不动。 过了一会儿,不知道具体是多久,或许只是一个转瞬,或许又漫长到令人透不过气来。 门前的魔域之门忽然轰隆震动,霎时间云流四起,八方风动,天地肺腑仿佛都在沉沉喘息,发出窒闷巨响—— 浮雕奢靡的魔门向左右分开,一道绯红光辉自缝隙中迸射而出! 楚晚宁只觉得一道从未感知过的可怖邪气与战气从那缝隙里狂涌奔流,那正是能助涨三大禁术力量的魔族之息…… 魔域开了!!! 第306章 怜我异族身 天地瞬息变色,魔族之息犹如一支利箭破云,朝着遥远处盘扭的时空生死门直射而去。 连绵十余日的暴雨骤然停歇。 方才还瓢泼倾盆,转眼间一滴都没了。 有人嘴唇打颤,怀着侥幸,颤巍巍地问道:“这是……这是怎么了?” 谁都没有去回答他,每双眼睛都盯着时空生死门的方向,可那几乎已布占了大半天际的黑色门洞一时却并无异状。 人们忐忑不安地等待着。 心跳怦怦搏动…… 没有异状,没有异状。 没有异状。 “雨停了……是不是没出变故?” “应该是虚惊一场,没事了吧……” 陆续有人舒了口气,紧绷的面颊松弛下来。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他们脚下的大地却猛然开始晃动。 “怎么了?!” 再仰头望,但见时空生死门的黑洞以惊人之势开始扩张,吞噬着天空中未散的积雨云,紧接着一声尖锐哨响划破长空,众人目瞪口呆!——但见一只烈红凤鸟自黑洞里破出,划破穹庐,那只凤鸟双翼一张,几可遮天蔽日。它目硕如天池,指爪如山岳,仅一根羽毛就有百余米长,一扇翅膀,神州风烟滚动,无数草木连根拔起,离它最近的昆仑山更是积雪俱融,冰凌皆碎。 “啁啾——!!” 转瞬间,这只神鸟已栖在昆山之上,引吭啼鸣,发出的声响正是时空生死门洞开和闭合时会出现的那种哨鸣声。 “这是……” 有修士惨呼起来:“是始凰!!” “是始祖凤凰!!” 这是连绘卷都没有的亘古神兽,后来归于勾陈上宫座下,始凰有移山填海之能,当它鼓动巨翼翱翔九天时,其速迅于疾电,远胜曦光。 楚晚宁喃喃道:“原来……生死门的镇守者一直是它?” 勾陈所创三大禁术之时空生死门,其实正是打开了囚禁始凰的虚空牢笼,当人们踏进裂缝的瞬间,始凰啼鸣发问,载着进入者乘奔御风,横越时光,回到过去或者奔向未来,但是它的身躯太庞大,速度太快,所以开启生死门的人往往根本看不到它的影子,只来得及听到它的叫声,就已经被带到了想去的年代。 凤凰立在昆仑山上,金红火眼俯瞰大地,忽然发出低沉苍然的人语,如洪钟警响于人间:“红尘有序,尔等逆之,当受天罚。” 说完之后,腾空而起,只见它九盏金翅尾羽一一打开,拖曳于地。双翅一卷一合,人间山摇地动,丘陵土崩瓦解!那场面若非末日之景,实则壮阔无伦。 楚晚宁厉声道:“回撤!” 与他同时喊的不止一个人,几乎每个门派的掌门长老在此时都是同一个反应—— 回撤。 求生是本能,不需要再多提醒,那些在始凰面前渺若蝼蚁芥子的修士们纷纷御剑而起,朝着与始凰相反的方向逃窜纷飞。 梅含雪在此时赶到了楚晚宁身边,拂开眼前凌乱的额发,说道:“宗师,请让他们退到时空生死门边界。” 不等楚晚宁问,他又道:“这个尘世早就不行了。这八年以来,我们与薛蒙一直在想办法,为的就是这一天来临的时候,能够把灾劫压至最小。所以自两个红尘打通的那一天,我们就在生死门旁边,用玄武重甲布下了法阵结界。” 玄武重甲是与始凰同时期的玄武遗蜕,以它为根基,施展的守护结界能够增强千万倍。 只是这种甲蜕传闻在东极之海,九死一生之地。 这个红尘的梅家兄弟与薛蒙,是历经了怎样的艰险,才能将它带回来…… 梅含雪道:“请宗师让所有人都撤到那边,让他们全都回到自己的尘世里。” “……” “是这个红尘引生的灾难,就理当在此终结。” 他话音落,遥远处始凰已扑翅腾飞,金红尾雉一拍,卷起昆仑千堆雪,而后变化作天地间一道红光,它的速度快到谁都瞧不见,但眨眼间黄河倒灌,长江逆奔,浩浩沧海之水被激起万丈高,仿佛汪洋从海底被整个掀起,朝着大陆扑杀而来! 瀚海之水天上来,九州转眼作洪荒。 楚晚宁正欲退,却发现洪水噬地的速度比众人御剑而逃的速度还要快,眨眼间竟已朝他们所在的地方逼近,只怕转瞬就能追上回撤的大部分人。 他当机立断,对梅含雪道:“你与薛蒙先领着他们走,我留在这里,拖些时间。” 他说着,再次召出升龙符,腾于天际。 楚晚宁厉声道:“天问!万人棺!” 柳藤拔地而起,他咬破指尖,滴血其上,喝道:“筑墙!” 藤萝覆压着藤萝,柳枝盘绕着柳枝,重叠往复,层峦叠翠,刹那成了一道望去无垠的高墙。 “九歌召来!” 掌中光芒陡生,九歌已于膝头躺卧。楚晚宁拨动琴弦,流水华音间,金色的光辉包裹住柳藤筑起的阵墙,将其变得愈发牢不可摧。而当他做完这些,滚滚洪流已经扑至—— “哗——!” 一个水花打在了垣墙上,刹那翻起通天巨浪。 楚晚宁侧了半张脸对梅含雪道:“快走!” 此种情形梅含雪也是不曾料到,他虽心如火焚,却也无法可施,只得向楚晚宁施作一礼,返身消失在了榛榛莽莽的密林深处。 一时间,修士大军在撤退。楚晚宁在极力御抗。 奔腾洪水在咆哮,试图撕裂天问与九歌铸就的长堤。 而殉道之路上,蝶骨美人席眼前却缓然洞开了魔界之门。魔界绯红与深紫色的云霞安宁,与人间一片凄惶交织在一起。 门,彻底开了。 站在最前头的师昧是第一个被纯澈魔族气息包裹的。那种气息令他浑身战栗,通体舒泰,他情不自禁地贪婪呼吸着魔气,胸腔里那颗萎缩的灵核因为终于接触到魔息而膨大复苏。 一股属于魔族的力量此刻终于涌遍他全身。 原来,灵力强大是这样的滋味吗? 他终于感受到了……他终于感受到了! 狂喜让他眼神发亮,俊美的脸庞上甚至出现了些野兽般的精光。与他一样的还有他身后所有的蝶骨族族人。 那些曾经因为缺乏魔族气息,灵核委顿,手无缚鸡之力的美人席,此时此刻终于获得了本就属于他们的强大力量。 一个佝偻着身子,须发净斑的老人缓缓出现在了魔域门口,赤色的眼眸扫过众人,而后鸡皮皱起,咧嘴一笑:“哎呦,老身在此已经候了四千年了,上头继任守门人都湮灭了,也没有瞧见能做到这一步的美人席们。” 他拄着拐杖,颇为满意地说道:“好啦,好啦,尔等与神界作对,功劳颇厚。不错,不错。” 他说完,望了一眼正在分崩离析的人间,笑着露出黑黄的牙齿。 这只老魔侧过身子,给蝶骨美人席们让出通路,悠悠颤颤地说道:“老身,恭迎诸君归乡。” 他们身后洪水滔天,但那已是人间之事,与魔何干? 师昧回头看了一眼在竭力与天灾相抗的楚晚宁,区区微薄人力,妄想只手回天。 这究竟是英勇,还是痴傻? 不过大概也就是楚晚宁的这份痴傻,曾经让他心绪难平。临到走了,师昧竟又忍不住想起来那年玉衡长老撑着伞带他一起回家的情形。那时,他们于奈何桥边,见到一只匍匐佝偻着的蚯蚓。 楚晚宁随意看了一眼,挥了挥衣袖,那蚯蚓被一道金光裹挟,稳稳当当地放回了草木之中。 “长老这是做什么?” 楚晚宁面无表情:“它挡路了。” 这个理由自然蹩脚,师昧笑了:“长老真是好心。不过下雨的时候地里头闷,您把它放回土中,不一会儿它还是会钻出来,爬到外面,到时候又要挡着长老的路啦。” 楚晚宁的脚步就微微顿了一下,光洁的眉心似有一道浅痕皱起。 “……这倒是从来不知。”他又垂眸看了师昧一眼,“你懂的还挺多。” 师昧有些腼腆地笑道:“蚯蚓是地龙嘛,常拿来入药的。我就多少了解过一些他们的习性。我也只懂这些用不太着的东西。” 两人就继续往前走着,结果师昧发现楚晚宁懂虽懂了,却依然会去随手“收拾”那些挡路的小东西。最后他有些哭笑不得,干脆也帮着一起。 楚晚宁看他怀里抱着一摞厚书,却还勉勉强强弯腰的样子,说道:“何必。” “它们挡长老的路了呀。”师昧在清冽的雨露中朝他回眸温柔道,“弟子让它们学乖一点。” 楚晚宁摇了摇头,走过去,再次把青骨纸伞端端正正地遮在师昧上方:“别跑来跑去,都淋湿了。” 回去的路不长不短,两人并肩走着,不聊些什么总有些尴尬。 师昧就温声问道:“长老,你总是这么好吗?” “……” 褐色眼珠下转,凤目威仪。 楚晚宁脸上没什么表情:“哪里好了。” 师昧冰雪聪明,此时也看出了玉衡长老并没有传闻中那么不近人情。他笑道:“长老明明知道有些事情是无用的,却还是会去做……” 楚晚宁没答话,沉默地往前走着。 就在师昧以为他并不会再搭理自己的时候,楚晚宁开口道:“路遇乞人,明知些许钱财并不一定能使其从此摆脱困境,就不给施舍了吗?” “……” “路遇屠杀灵兽,明知救下后放归山林,不久后依然可能重入罗网,就袖手不管了么?” 师昧落了柔软睫羽,温和道:“弟子明白长老的意思了,多谢长老教诲。” “……”他这么柔和,楚晚宁反而有些尴尬,轻咳一声道,“不过蚯蚓这件事情。就真的只是挡路而已。” 师昧愣了一下,抬头看他侧着脸,明明很冷酷的模样,但耳朵边缘却有些红了。 忽然觉得好可爱。 于是师昧抿了抿唇,嗓音如水波:“长老真好。想必对其余生灵,也会有所怜惜。” “……” 顿了顿,忽又问:“对了,今日在书中读到一事,弟子有所不解,却也没有师尊可问。长老可替弟子释惑吗?” 总算不用再尴尬至极地聊救命不救命这种肉麻问题。楚晚宁如释重负,点头道:“你说。” “孤月夜药经包罗万象,许多修炼之法都令弟子瞠目结舌。其中最令人不解的,是一种迅速精进灵核的圣药,服用之后,可使——” 楚晚宁的脸色不知为何阴沉起来,他打断他:“你想要这种药?” “长老知道是哪种?” “这药早些年在修真界颇受推崇,大小门派都会去药宗求卖。”楚晚宁微眯着眼,“我又怎会不知。” 师昧察言观色,而后道:“弟子对那药物并无兴趣,不过见药引中所需材料有蝶骨美人席之血肉,心中多少有些不解。不知这美人席……当算人,还是算兽?” 楚晚宁没有片刻的迟疑,他剑眉颦蹙,神情肃穆地回答向他求问的弟子。 “是人。” 他甚至没有说“算人”,而是不假思索地说“是人”。 “……” 师昧还未接话,楚晚宁就扫了一眼他怀中抱着的那本孤月夜药宗宗卷,一抬手执入掌心。 “长老?” “孤月夜药宗所涉内容正邪难分,不宜初学时参鉴。你明日可去藏书阁借阅贪狼长老的著述,或更合适。” 师昧低头道:“藏书阁的存书,弟子只能借外区的那些,里头的……里头的都需要有亲传师父的允准……” 楚晚宁怔了一下,想到这孩子入门也有段时日了,却因为资质卑弱,连最宽容的璇玑都不愿收他。 斜风细雨间,他解了自己腰间的琳琅佩玉:“拿着。” “……!” “藏书阁的人问起来,你把我的令牌给他们看就好。”楚晚宁叮嘱道,“阅书当有择,不要因为看错了书而走错道路。” 师昧想双手接过玉佩,可是怀里的经卷太多了。单手又实在大逆不道,正不知所措面红耳赤间,楚晚宁却单膝半跪下,瞬间变得只比青涩稚气的孩子高了一点点。他垂下长睫毛,亲手将玉佩系在了师昧腰间。 做这一切的时候,楚晚宁的神情都很寡淡,似乎也就是和抬手收拾“拦路”的蚯蚓一样。 换作别的长老是绝不可能把自己的藏书阁令牌借给任何一个不熟悉的弟子的。这是规矩。 但楚晚宁显然不是个活在规矩里的人。 “好了。”给师昧系好玉佩,他重新站起来,垂下那只因为常年修葺机甲而生出细茧的手,“走吧。” “……”青稚的孩子深吸了一口气。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要深吸那一口气,但如果不吸的话,胸臆里霎时充满的某种情绪大概会让他痛哭。 其实很委屈。 无论是作为美人席,还是作为灵力缺乏的弟子,他一直都没怎么受到过公平的对待。往日里他也觉得无所谓,反正都已经习惯了,这些人在他眼里一个个的也都不过是丑陋至极的屠夫而已。 可真的有个人停下来,告诉他“蝶骨美人席是人”,真的有个人停下来,就这样把亲传弟子都不一定能得到的令牌交给他,只为了他不走歧路。那颗千锤百炼的心,不知为何竟忽然疼的厉害。 才终于觉得很委屈,一直以来,都忍得太辛苦。 师昧知道,其实自己看似温柔有礼,但那终究不过是他将危机看透后,给自己铸就的一张假面而已。 他躲在这张假面之后,用温和以自卫,用温和来退避,他看上去对谁都和蔼可亲,其实谁都浸不到他心底。他的心已经被蝶骨美人席的族群之仇给装满了,不会再有半点温情。 但是那天回去,写拜师帖的时候,他笔端勾勒,却多少总带了些难能可贵的真心。 信写完了,将毫毛破损的竹笔搁落,师昧望着流淌成潭的灯花。 他觉得自己的人生除了复仇与归乡之外,似乎多了一点意料之外的惊喜。这种惊喜对他而言或许有些危险。但当时,他觉得有一点柔情或许无伤大雅,改变不了他心中最大的报负。 此时此刻,师昧回头望着自己曾经的那么点“柔情”,心中亦不知是什么滋味。 愤怒?悲伤? 好像又不止那么单纯。 道不同,终是不能为谋。 师昧停顿片刻,还是半带嘲讽地说了一句话:“师尊,你看。无论是谁,在天命面前都是忍不住要争上一争的。你、我,人、魔,都一样。” 这句话说的很轻,楚晚宁立于高空,不可能听得到,但师昧说了,自己心里就觉得舒了一口气。 然后他率着千余名蝶骨美人席,转身向恢宏壮阔的魔域之门走去。 归乡。 看门的老魔头自然走在最前面的人,便是这群人的首领,因此对师昧十分客气尊敬,在他迈入域门后行了一礼。 “公子稍慢。” “怎么?” “魔界按家族血统化归高低品级,公子既归乡里,先需验测本源,归宗认祖。” 师昧面无表情道:“蝶骨美人席不都是勾陈上宫的母族?还有什么好测的。” 那守门老魔道:“勾陈母族早被取了魔籍,公子与身后诸位回了魔界后,要按血统中其余家族的混血安排籍户。” 师昧皱了皱眉头,虽嫌麻烦,但回头望见楚晚宁势力单薄,也不知还能撑多久。而自己后面还有上千人等着进魔域,便点了点头:“那快些吧。” 老魔抬手一挥,掌中出现一柄兽首獠牙的权杖,他口中默念咒诀,但见兽首口中飘出百道红色光带,犹如锦缎将师昧重重包裹。 “白、程、谢、周……” 每道光带上都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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