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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 …… 暮色漫过永定侯府的重檐歇山顶时,沈嘉岁正盯着花厅里的红木雕百鸟八仙桌发怔。 烛台上跃动的火光映着翡翠白玉盏,水晶肴肉在冰鉴上泛着琥珀色光泽,荷叶粉蒸肉蒸腾的热气裹着桂花香直往人鼻尖钻。 “吸溜——” 沈嘉岁慌忙用绢帕掩住唇角,青瓷碟里金丝酥突然晃出重影。 原是老侯爷拍案大笑,震得缠枝莲纹银箸都在颤:“好!好!钧钰能进诗会,咱们沈家祖坟可算冒青烟了!” 沈文渊抚着犀角腰带颔首:“上月他作的《咏春桃》还被刻在醉仙楼屏风上呢。”说着夹起一箸蟹粉狮子头,酱汁滴在织金桌布上晕开朱砂色。 沈嘉岁盯着那抹污渍,想起原著里沈钧钰这位世子爷的“诗才”。 上月那首艳词分明是写楚馆花魁的“一点朱唇万人尝”,此刻在父祖口中倒成了风雅之作。她低头扒拉玛瑙碗里的胭脂米,突然被水晶肘子的油香勾得失了魂。 沈嘉岁风卷残云般扫过十八道佳肴。 翡翠虾饺咬破时溅出蟹黄,佛跳墙的浓汤在舌尖化开,最后一口樱桃酪还没咽下,春桃已捧来汝窑茶盏。 她盯着海棠花式攒盒里的玫瑰酥直叹气——这身子要是能长四个胃该多好! “祖父。”沈嘉岁打了个饱嗝,摩挲着盏底“永定侯府”的篆刻,茶汤映出她凝重的眉眼,“今儿孙女核了账目,府里每月要支三四千两,现银却不足四千了。” 老侯爷正叼着蜜汁火方,闻言笑出满脸褶子:“慌什么,秋收的庄子银子过两日就到。” 金丝楠木算盘被推过来时,侯爷沈文渊的玉扳指磕在桌沿叮当作响。 “爹的年俸折银不足百两。”沈嘉岁指尖划过账册,墨迹在“永庆街绸缎庄”处洇开团乌云,“十二间铺子倒有九间亏空,城外千亩良田统共收了一千八...” 她突然顿住,这数字搁现代可是百万巨款,怎的侯府竟能挥霍至此? 裴淑贞的缠丝点翠簪晃了晃:“昨儿你三叔还支了五百两买前朝字画。” 话音未落,老侯爷拍着紫檀椅扶手嚷起来:“明儿老夫就去宫里哭穷!上回夸皇上新得的汗血宝马神骏,转眼就赏了二十斛东珠!” 沈嘉岁眼前发黑,仿佛看见九族在断头台前排队。 不行,家人不管她得管! 她攥紧绣着岁寒三友的帕子,起身时环佩叮咚:“从明日起,侯府中馈由孙女执掌。” 窗棂外最后一丝暮光恰在此刻熄灭,满府灯笼次第亮起,连荒废的听雨轩都照得纤毫毕现。 裴淑贞笑着替她扶正累丝金凤钗:“咱们岁岁这般能干,求亲的怕要踏破侯府门槛。” 沈嘉岁望着廊下连绵的羊角灯苦笑,这美名传出去,怕不是要招来群吸血的豺狼? 浴房里水雾氤氲,沈嘉岁将身子浸在撒满玫瑰的汤池中。 缠枝香炉吐出苏合香,熏得她昏昏欲睡。熬夜对账落下的颈椎痛,竟随着温热的水流化开了。 紫莺捧着软烟罗寝衣过来时,她已蜷在黄花梨拔步床上睡得香甜。 …… 晨光透过茜纱帐时,沈嘉岁的手还在锦被间习惯性地摸索手机。 指尖触到冰凉的雕花床栏,她猛然睁眼,望着帐顶垂落的五福络子自嘲一笑。 差点忘了,她已经穿成了古代侯府的千金。 “小姐,卯时三刻了。” 紫莺领着三个丫鬟鱼贯而入,铜盆漾起的热气裹着沉水香扑面而来。 沈嘉岁由着她们系上杏子红对襟襦裙,目光扫过窗外开得正盛的西府海棠。 这具身子的记忆告诉她,侯府没有晨昏定省的规矩,可原主至死不知,这般松快的日子只剩三月——三月后,整个侯府将因贪墨案流放岭南。 “让各院管事巳时初刻来见。”沈嘉岁舀着冰糖燕窝粥,青瓷勺在碗沿轻叩三下。 紫莺应声退下。 日头爬上飞檐,十二位管事挤在穿堂阴凉处。 为首的魏柱家的摇着缂丝团扇,丹蔻指甲刮过账册封皮:“大小姐要查账?”她嗤笑着朝库房张管事努嘴,“左不过走个过场,还真当自己是...” 话音未落,正厅湘妃竹帘哗啦掀起。 沈嘉岁端坐紫檀雕花椅,裙摆银线绣的缠枝莲在光影中明明灭灭:“外头日头毒,诸位进来说话。” 众人行礼时偷眼打量,只见这位素日温吞的大小姐正把玩着算盘,玉珠相撞声清脆如碎冰。 待最后一个管事报完职司,沈嘉岁忽然将算盘往案上一拍,惊得梁间燕子扑棱棱乱飞。 “侯府待诸位不薄。”她指尖划过青花缠枝茶盏,釉色映得眸色幽深,“可有人偏要当硕鼠。” 穿堂风卷着蝉鸣灌进来,魏柱家的鬓角渗出冷汗。 她盯着大小姐翻开的账册,那页正记着今春购置海棠苗的条目——“三百二十两”的朱砂批注刺得人眼疼。 “三亩地,六百株苗。”沈嘉岁起身踱步一圈,最后停在魏柱家的面前,言语凛冽:“京郊花市什么价,需要我请顺天府衙役来说么?” 魏柱家的膝头一软,耳边嗡嗡作响。 她记得那日从账房支银子时,大小姐还在为打碎玉镯哭鼻子,怎会知晓花苗行市? “二百两的账,吃下一百二十两。”沈嘉岁突然俯身,鎏金步摇垂珠扫过妇人惨白的脸,“您这是把侯府当自家钱庄呢?” “大小姐明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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