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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1章

了燕时洵面容上的疑惑,她停下了准备饭食的手,静静的看着燕时洵。 “伢,你还活着。” 老奶奶笑起来的时候,眼角的皱纹皱成了一团,虽然面容不似其他老人般红润,却慈祥可亲。 她颤巍巍伸出手,轻柔的拍了拍燕时洵的肩膀,将落在他肩上的菊花瓣拂落。 “还活着,就够了。” 老奶奶笑眯眯看着好亲近,却无论如何都不肯再透露一点关于村里的事情,只反反复复的在说活着,活着最重要。 小楼外传来喧闹的欢笑声,还有向导爽朗的哈哈笑声。 老奶奶像是忽然被惊醒了一样,看了看自己手边准备到一半的饭食,又抬头看了看半蹲在自己身边的燕时洵,原本苍老的眼睛闪过一丝明亮,随即又熄灭,变成了浑浊黄色。 “走吧。”老奶奶轻轻将燕时洵向外推:“外面在等你。” 燕时洵起身时,顺着老奶奶房屋的窗户向外看去,正对上了一双笑得灿烂的眼睛。 向导一直就站在篱笆外,眼睛阴冷的注视着里面的一切,咧开的嘴角挂着狞笑。 直到燕时洵看来,眨眼间,向导重新换了笑颜。 “阿婆,我们的客人跑到你这里来啦?” 向导乐呵呵的,依旧是那副淳朴的模样。 老奶奶不紧不慢的“嗯”了一声,说客人看花好看,走错了路进来。 “阿野,你又来喝水啦?” 老奶奶眯着眼,一副慈祥询问晚辈近况的模样。 向导点点头:“也想村里其他人了,正好一起来看看。” 老奶奶点了点头,重新坐回了她在窗边的藤椅上,对燕时洵看向他的目光视若无睹,慢慢阖上了眼,继续晒着太阳昏昏欲睡。 像是院子外面的事情,都不再与他相关。 燕时洵看了老奶奶几眼,在经过花园向外走的时候。垂在身侧的手掌漫不经心的从花丛上划过。 一瓣黄色的花瓣,眨眼间便被迅速的藏进了他的手掌心里,被手指挡得严实。 向导笑着引燕时洵往几米开外的小楼走:“阿婆年纪大了,身体又不好,燕先生你有什么事情问我就行。” 燕时洵在阳光下停顿住了身影,平静的看着向导。 “长寿村的老人都很健康,为什么只有那位阿婆,看起来身体不太好?” 燕时洵问:“你们这里不是疗养的好地方吗?” 向导摆了摆手:“医院也不能保证每个人身体都好不是,阿婆她啊,体质不太一样。” “谢谢燕先生关心阿婆,她要是知道,一定很高兴。” 向导推开嘉宾们所在的小楼的门,笑着道:“不过,燕先生就算知道又能做什么呢?这是阿婆的命。” 嘉宾们的欢笑声就在客厅里响起,但燕时洵却觉得这声音如此遥远。 他侧身与向导对视,想要看清对方笑着的脸下,到底是怎样一个魂魄。 但向导依旧是憨厚笑容。 …… 村里为众人准备的都是自家种的农作物,没有肉鱼但也足够丰盛。 小少爷原本瘪着嘴不想吃,但尝了一点红薯之后,甜糯得他眼睛瞬间亮了,主动走过来加入午饭。 其他嘉宾也都很高兴,虽然只是简单的煮了煮,连复杂的调味也没有,但是每一口都带着植物自己的甘甜。 “这就是无污染的长寿村吗?果然名不虚传,我现在理解为什么那么多人要去买长寿村的特产了,真的好吃。” 安南原吃得一脸幸福,最重视身材管理的偶像,撑到要躲到一边去尴尬的解开两扣皮带扣,才觉得肚子松快了下来。 综艺咖深以为然:“要是我,我也愿意在这里定居,这才是生活啊。” 欢笑声掩盖了?O?O?@?@的杂音,水流破开又落下,声音不再悦耳。 水痕从河边一路蔓延到小楼下面的架空阴影中,消失不见。 只有滴答水滴,从木板滴落在地面上。 阳光下,老奶奶睁开了眼睛。 又重新合上。 第193章 晋江 燕时洵一直记着隔壁小木楼的事情,因此午饭吃得心不在焉,只路星星看他半筷子没动,非要举着红薯到他面前,他才随意吃了两口。 无论是之前到处雕刻的菊花纹,还是那下半身古怪残疾的老婆婆,都让他隐约觉得哪里有不对劲。 但是更奇怪的,是他自己。 燕时洵自问不是个健忘之人,然而光是午饭这一小会儿,他明明在心中记着要去隔壁再询问那老婆婆,听听她没说出来的话到底是什么,但是转眼就会把这个念头忘掉。 他能够清醒冷静的感觉到,自己整个人都如同泡在了热水中一般,蒸汽将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打开,所有积累在身体里的疲惫和负面情绪,都被彻底清除。 只剩下幸福和愉快。 人在极乐之时是什么样的呢? 大脑停止转动,原本警惕的戒备懈怠,除了懒散的任由时间苍白流过之外,不会提起任何会让大脑经受劳累的念头。 燕时洵能够察觉到,自己此刻就是这样的状态。 但恰恰是这样的情绪,让他感到好笑。 很少能有什么地方能够真正让他卸下所有的防备,到目前也只有滨海市的那个小院子而已。 从李乘云死之后,他自己顶起了自己的天地,钢骨一般的脊梁从来没有被肩头的重担压弯过。 但也相对应的……他从来没有放下过对人神鬼的警惕。 燕时洵在因为自己的状态反而有所戒备之时,也发觉了自己似乎无法记住让他警惕之事的情况。 就算进了厨房忘了自己想要拿什么东西是人之常情,但是在短短时间内发生十几次,仍旧是不合理的表现。 像是他一直在向自己的头脑输入数据,而有一双无形的手,一直在删除对应的数据。 燕时洵掀了掀眼眸,冷静看向周围的人。 嘉宾们还在高高兴兴的讨论着刚才看到的一切,村里的景色和那些和善的老人们,他们说到兴头处眉飞色舞,似乎谁都没有察觉到不对劲。 因为嘉宾们要拍摄,所以他们和工作人员是一样的食物,分开在两边吃。 这边嘉宾还在不断惊叹于农作物纯粹的甘甜绿色,但是那边面对一样的食物,工作人员们却显得提不起精神。 不知道是不是今日太过劳累,几名工作人员都一直在喝水。 有的还边喝边挠自己的脖子,皮肤已经红了一大片带着斑斑红点,看起来已经受损严重,再挠下去一定会破皮。 燕时洵原本想要看看除了自己之外,还有谁有类似的感受,却没想到那边的工作人员先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他起身走过去,问道:“过敏了吗?” 工作人员正在一脸烦躁的挠着脖子,一点意识不到自己已经把自己挠伤了。 此时听到燕时洵的问话,他一惊抬头,才在燕时洵隔空点了点他脖子的动作下顺势看去,发现自己脖子的异样。 他抬起手看时,指甲缝里也有些许血丝,正是挠坏了的皮肤组织。 工作人员一惊,恍然回神,也不知道自己刚刚到底干了什么才会这样,慢了半拍才意识到自己好像整个皮肤都在发痒。 “不好意思啊燕先生。” 工作人员见燕时洵拍摄中还过来这边,担心影响节目的正常拍摄,于是歉疚的笑了下,道:“我确实是对花粉过敏,应该是不小心沾到哪了。” 花粉? 对花粉过敏的人在春秋两季是最难熬的,尤其是春天。但是冬天相比之下,在四个季节里还算是舒适。 这人能在冬天沾到花粉…… 燕时洵想起了隔壁小木楼的开了满院子的菊花。 但是,燕时洵对工作人员的动向都心中有数,他虽然没有在意他们具体都做了什么,但在查看自己房间里古怪的花纹时,也都分出了心神留意工作人员们的安全。 他记得很清楚,工作人员们需要在天黑前处理完的工作很多,所以一直都在小楼的客厅里,零星几个去拍了外景,用作后期剪辑旅游宣传片所用。 但过敏的这人,一直都在客厅里,按理说没有碰到那些菊花的机会才对。 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件事的时候。 燕时洵直接抬手握住了这人的手臂,将他从座位上提了起来,近距离仔细看他脖子上的皮肤。 “你知道自己过敏,那你带药了吗?” 燕时洵皱眉问道:“别挠,破皮不好处理。” 在野外,最怕的就是开放性伤口。 如果没有破皮,有了皮肤这层保护,就可以避免掉绝大多数的细菌,让伤势依靠人体的自愈能力慢慢恢复。 但一旦破皮,没了保护的伤口接触空气和其他不明物品,很可能会被感染,引发更严重的并发症。 毕竟山中野外,谁都说不好有什么潜在的危险,如果真的出了大问题,偏偏又出山困难,无法得到及时专业的救助。 此时燕时洵紧紧攥住那人的双手,防止他再继续挠破皮肤。 工作人员虽然还是觉得皮肤痒得不行,但他自己毕竟也是跟过很多节目组的,知道不少急救和野外生存知识,明白燕时洵这是在为自己考虑。 于是他感激的朝燕时洵一笑:“我随身都带着药的,就在楼上,我自己去拿就行,燕先生赶快回去吧,别耽误拍摄。” 对方的表情很是诚恳,燕时洵也不会强制违背别人的意愿,尤其这也算不上什么事情,对方既然常年过敏而且自己随身带药,那肯定是有应对的经验。 他要是强硬插手,反而耽误事。 燕时洵站在原地,眉头紧紧皱着,看着工作人员将木质楼梯踩得吱嘎作响,上了楼。 在燕时洵分屏前的观众们有些不明白,为什么燕时洵会关注这边的工作人员。 [一般的综艺节目,都会避免幕后人员出镜吧?怎么燕哥还主动来找了?] [?悖?你看燕哥什么时候记得他在直播……别人都是在直播前尽量好好表现,燕哥?他能在乎直播都是好的了。] [不过刚刚离得近的时候,镜头差点怼到对方的身上,吓了我一跳!那也太红了,过敏好可怕。] [虽然我也过敏,也泛红起小疙瘩,但是刚刚也惊到我了。] [抓出来的一道道的划痕,看起来还有点像菊花诶?有点好看是怎么回事?] [差不多吧,有种菊花是长长的花瓣,自己手指甲挠的也是长长一条,不细看确实有点像。] [血红色的菊花,怪不得我刚刚看怎么都觉得渗人,我们这边上坟扫墓都是用菊花祭奠的。看到这花就不舒服。] [啊?那我们习俗不太一样,我们这边菊花代表着长寿,梅兰竹菊嘛,菊花其实还是很好的。] 因为那名工作人员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镜头前,所以观众们只是随口聊了几句,很快就失去了兴趣,转移到了别的话题上。 倒是燕时洵,他在原地久久站立,直到那边安南原发现少了个人找过来。 “燕哥,你看什么呢?” 安南原叼着一颗红薯,好奇的越过燕时洵的肩膀,想要看看是什么有意思的东西在吸引着燕时洵的注意。 但只有空荡荡的木质楼梯。 似乎是因为建筑时间久远,又临近水边,木质结构受潮膨胀又缩小,所以即便无人走过,木质楼梯也在微风的吹拂下,发出轻微的吱嘎声。 像是有看不到的人,咧开嘴巴,就站在楼梯上静静的注视着房间里一无所知的人们。 血液从那人脚下蜿蜒流淌,楼梯染成了红木色。 他空洞洞咧开的嘴巴里透着光,像是一层纸皮,在光线下变成了黑白的剪影。 安南原被自己的脑补吓得打了个抖,他赶紧闭了闭眼再看去,楼梯上分明什么都没有。 唯有木质楼梯,还在吱吱嘎嘎的响着。 安南原本来是要来燕时洵的,却没想到他好像自己把自己给吓到了,赶紧敏捷拉住燕时洵的手臂寻求安慰。 燕时洵看了看安南原蹭到自己衬衫袖口的红薯残渣。 “…………” 他抬眸,无语的看向安南原,眼神像是在说:你是被张大病带坏了吗? 他身边这些人怕不是都需要改下名字,安有病,路有病,张有病……怎么都喜欢往他身上蹭东西? 燕时洵额角一跳,连带着营业性假笑都变得狰狞了起来。 安南原刚刚被吓到的时候下意识反应,没想起了自己手上还有东西,一时尴尬的笑了下,试图抬手抹除“罪证”。 燕时洵轻轻抬手避过,却是问起了另外一件事。 “安南原,你为什么看起来这么开心?” 燕时洵定定的看着安南原,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平静发问:“你还在和原公司打官司,还要防备来自之前组合成员的诋毁,也要从零开始组建工作室,这么多事情堆在一起,即便有宋辞他们帮你,也绝非轻易就可以解决的。” “但你为什么从进山开始,就一直都没有表现出担心那些杂事的情绪?” 燕时洵只是不在乎娱乐圈,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会对耳边的声音略过不听。 在来的一路上,安南原在商务车上一直都在和路星星说话,还时不时带上几句宋辞,说起的内容都是他最近一段时间身上的合同纠纷。 安南原现在毕竟也是顶级流量,原公司不可能就这样心甘情愿的直接放手,就算有宋家站在安南原那一边,原公司在私底下的动作也从来没少过。 再加上组建工作室,安南原需要从原来“被管理”的状态切换进“管理”的状态,新手总是会遇到各种各样之前根本想不到的问题。 在来参加这一期的拍摄之前,安南原已经快要忙疯了,脑子里堆积着数不清的工作,别说快乐,他都快要被压抑得麻木了。 这些压力没有合适的倾诉者,因为升咖太快,安南原在圈中也没有朋友,只有同事和竞争对手,所以抱怨的话也就堆积在了安南原心里。 直到他看到了路星星和宋辞,才开心的拉着对方大倒苦水。 说得宋辞都想要打人了。 不过也正因为此,燕时洵在车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他们聊天,也知道了安南原最近的经历。 可是从进山之后,安南原却对这些事情只字未提。 如果是进山时山路艰险难走,让安南原没有心思在乎这些,那还可以理解。 可现在呢? 安南原一直都在笑,脸上洋溢着轻松幸福的神情,不是男团营业性质的假笑,而是发自真心的。 ――他真的觉得自己很幸福。 燕时洵不觉得安南原是个心大的人,他和路星星不一样,一直对自己有清晰的规划,不会因为一时贪玩就把工作扔下。 也正因为了解,所以燕时洵怎么看都觉得安南原的笑不对劲。 “啊?” 安南原被问懵了一瞬,随即才仰着头努力回忆。 “嗯……好像是吧。” 他挠了挠头,也有些困惑:“但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刚一想起来,就会忘记那些东西,只觉得应该关注更开心的事情。” 安南原努力回想,但之前那些令他烦心的工作依旧像是滑溜溜的鱼一样,抓不住的溜走。 他试图向燕时洵表明自己的感受:“就像是有个漏斗,会把所有让我觉得不快乐的事情过滤下去,只留下开心的事情。像是脑袋里有个洞,那些东西根本抓不住。” 见安南原也和自己有类似的感受,燕时洵的脸色慢慢严肃了下来。 人有保护自己的本能,大脑会将人无法承受的事情处理成可以被接受的图像,防止人因为接受不了刺激而整个崩溃。 但燕时洵不觉得自己此时的情况是因为这个……它们有着本质的差别。 像是某个存在不想让人记住痛苦的事情,于是人连回忆都是快乐的。 安南原也只在与燕时洵说话的这短短时间里,回想起了自己其实在山外还有一大堆需要解决的事情。 随即他就立刻忘记了这件事,重新笑着问燕时洵要不要再吃点,这里的农作物真的很好吃。 安南原还感慨道:“之前在山外的生活忙忙碌碌,都不知道自己在活什么。现在想想真是恍如隔世,遥远得都快要想不起来了。” 他举起手中的红薯,对着太阳看透过来的暖黄光线,自己也被红薯的热气和香甜所沾染,不自觉的笑了出来。 “真好啊,这才是生活……慢悠悠的过完一辈子,还有好吃的食物,真是幸福得我都不想回去了。” 燕时洵见过很多人在极大的压力之下,也都说过类似的话,说要从城市生活抽离出来,去过田园牧歌的日子。 但很多说这话的人即便真心,也不会真的去做。 成年人,有太多牵绊和责任。 就比如安南原如果此时真的留在了山中不再出去,那那些支持他从公司脱离的人,还有被他从原公司带走的助理运营化妆师等等人员,可都要面临着严重的经济和事业危机。 说说可以,但不能真的去做。 不过此时燕时洵看着安南原,忽然觉得,安南原是真心的。 燕时洵皱了下眉,还想问什么,那边嘉宾就发现了两人在这边独自说话,顿时笑着喊道:“你们在那边说什么悄悄话呢?让我们也听听。” 路星星手里举着食物起哄:“师婶就在房间里呢,燕哥你竟然做这种事情,真是太可恶了!你对得起师婶吗?” 因为路星星声音故意搞怪,所以按照路星星一贯的性格,大家都以为他是在开玩笑,也被逗得放声大笑,倒是没有人当真。 安南原也笑骂道:“路星星你让你粉丝看看你现在的模样,还独立音乐人,怕是不独立三岁小孩吧?” 说着,安南原就跑过去追着路星星打,两人绕着客厅里巨大的木桌跑,像是玩疯了的狗子。 客厅里众人的欢笑声几乎要掀翻房顶,气氛一片融洽,找不出半点异常。 燕时洵静静注视了片刻,想要出门去找向导。 但一抬手,他就看到了自己袖口上沾着的红薯碎屑。 黑色的衬衫布料上,橘红色的红薯块如此显眼,还带着一点湿润。 燕时洵:“…………” 啧。 燕时洵拒绝穿着这么一件脏了的衣服,所以他回房间准备换一件,推门却看到邺澧不在房间。 他心中疑问,快走了两步之后视野转变,才看到邺澧站在外面的阳台上,高大的身躯沉默屹立,像是一尊没有生机的雕像。 燕时洵心中奇怪。 之前无论他走到哪,随时一回身都能看到邺澧就在自己身边,但刚刚却没有。 并且今天从进山起,邺澧的表现就不太对劲,脸色一直阴沉着,像是在生气。 可,还有什么事情是鬼神无法解决的? 在燕时洵看来,邺澧应该和自己差不多,都是有仇当场报的性格。尤其是邺澧掌握着如此巨大的力量,他如果生气怎么会一人在无人处生闷气? 怎么想都有古怪。 “邺澧?” 燕时洵奇怪的走过去,站在邺澧身边,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木质阳台下的河水欢快奔腾,冲击河中巨石时溅起的水雾扑过来,带来清凉和甘甜的气息。 但能够吸引邺澧注意力的东西,或是异常的东西,却并不存在。 燕时洵看了好几眼,都没看出这河水有什么问题,反倒充满着勃勃生机,灵性十足。 即便他因为一些古怪的细节而对长寿村充满警惕,但是平心而论,长寿村的环境确实好。 虽然他走过大江南北,但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清澈没有杂质的水源,甘甜清冽,并且最重要的是,带着其他地方所没有的生机。 如果野狼峰没有因为邪神而毁灭,在山神的庇佑下,那里的水也差不多可以达到这种程度。 但事实是,连像野狼峰这样曾经有山神幸存的地方,都是少数,更别提近年来天地间残留的神力越发消退,早就没有了这样的灵气。 燕时洵站在邺澧身边看了好半天,都没有找出来他在看什么,于是纳闷问道:“你单纯在这里看风景?” 在他印象中,邺澧可不像是这样的人。 邺澧鸦羽般的眼睫颤了颤,在抬眸的瞬间,将眼眸里的深沉暗光藏进了更深处,再看向燕时洵时,已经恢复了以往的笑容。 “不,只是在回忆。” 燕时洵的存在,让邺澧周身的寒冷一点点消退下去,重新恢复了人间鲜活的温度。 “你来过这边?”燕时洵惊奇道:“看你这么不喜欢人间,我还以为你会离得远远的。” “我曾经也行走过人间啊。” 邺澧没想到自己在燕时洵心中的形象会被误会成这种模样,一时有些哭笑不得,无奈又包容的轻笑道:“我也给过人间机会……很多次。” “是人间自己抓不住。” 邺澧微微侧眸,远眺群山,眼神变得幽深:“我对偏南地区……没有好印象。” “不过那是在遇到你之前了,在遇到你之后,我对人间也有些好感。” 邺澧轻笑:“若是你在偏南地区,那我或许会因此而更喜欢偏南地区一点,也未尝不可能。” 燕时洵没想到自己只是回来换个衣服,都能被邺澧说上这些,一时僵立在了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他只是对感情不敏感,也本对自己的感情并不上心,从来没想过自己会与人结下这样的因果缘分,自然也就不会往这方面想。 但是,之前兰泽直言不讳的挑明,却让燕时洵有种进退两难的不知所措。 他不觉得兰泽所说是真的,甚至有种荒谬和不真实感。 但是每每燕时洵觉得,确实是兰泽看错了,其实邺澧并不是像兰泽所说的那样时,邺澧又总能做出一些打破他判断的事情。 比如现在。 邺澧丝毫不加掩饰的爱屋及乌,在燕时洵看来如此明显。 他的唇瓣动了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话,好半天才咳了一声,逃避般迅速将邺澧往外面推。 邺澧:“嗯?” 燕时洵正色:“我要换衣服,你回避一下。” 邺澧好笑:“你之前不是早就在我面前换过衣服了吗?都是男的不需要避讳,可是你之前说的。” 燕时洵面色平静,倒是鬓边被散落下来的发丝遮挡住的肌肤,泛起了一丝不易被人察觉的红色。 “现在我觉得需要了。”燕时洵的神色看起来与寻常无异,音调也没有变化:“或者你去和张无病换,我和他一间房。” 邺澧无奈的举了举手臂,示意自己这就出去。 直到房门关上,燕时洵才长出一口气,抬手用微凉的手背碰了碰自己的脸颊。 他觉得可能是自己的手掌温度太低了,不然怎么会觉得脸颊这么滚烫。 他站在原地深呼吸几口气,才平缓下来心情,重新恢复正常,迅速从背包里掏出备用的衬衫换上。 门外的邺澧听着从房间里隐约传来的布料摩擦声,眼眸中泛起一丝笑意。 他轻轻摇了摇头,无视了客厅里的欢笑声,从小楼大门走了出去。 阳光洒落下来,邺澧鸦羽般浓密的长长眼睫微颤,在眼眸下方落下一片阴影,将原本就冰冷锋利的眼眸衬得更加幽暗危险。 他看向长寿村的目光,阴冷不带一丝温度。 无论是天地间人神鬼,在对上这样眼神的瞬间,都会畏惧的躲避。 但长寿村里,坐在屋外晒着太阳的老人们依旧笑眯眯的平和,似乎邺澧的存在本身对他们而言并无意义。 老人们依旧做着自己的事情,或是挑着扁担打水回家,或是在菜园里健步如飞,或是中气十足的互相打着招呼。 半点看不出他们其实已经年过百岁。 甚至有老人看到嘉宾们的小楼门前站着一道身影,还笑眯眯的抬手,遥遥向这边打着招呼。 邺澧的目光从那个与自己打招呼的老人身上扫过,冰冷的眼眸映不出对方的身影。 他的视线穿过重重木屋,投向远方缠绕着雾气的山涧。 …… 燕时洵修长灵活的手指一颗颗将衬衫扣子系上,原本波动的心情也恢复了平静。 就在他想要开门出去找向导的时候,却听到阳台外面传来声音。 两个老人挽起裤脚,正站在河水旁边打水,他们的脚边还放着扁担和木桶,看来是采用着嘴传统的方式打水回家。 只是在打水之前,两个老人蹲下身,向着河水又轻又快的念着些什么。 像是某种古老玄妙的韵律,但所有音节都含混在一处,让燕时洵分辨不出他们在说什么。 老人嘀嘀咕咕好半天,才神色极为郑重的向河水躬了躬身,像是虔诚的信众在寺庙中参拜佛像。 然后他们才拎起木桶,动作熟练的取水。 因为老人们背对着燕时洵,所以他看不到老人正面在做什么,只能快走几步靠近,想要从老人们的动作中判断。 老人打水后一起身,就看到了不远处阳台上的燕时洵,顿时换上了一副乐呵呵的笑脸,爽朗的和燕时洵打招呼。 “是客人啊,怎么样,还习惯吗?” 老人笑着道:“村里没有养猪一类的家畜,也就只好给你们准备的都是些我们常吃的菜,也不知道你们吃不吃得惯,怕让你们在这边过的不高兴,刚才我还骂了阿野几句呢。” 另一个老人接话道:“是啊,你们这些孩子,在山外苦得很,好不容易能放松一下,就怕怠慢了你们。” 虽然同样是问吃饭的问题,但是两位老人和之前燕时洵在隔壁遇到的老婆婆不同。 老婆婆给燕时洵的感觉,是她真心实意的想要为晚辈操持饭食。而这两位老人……态度就像是在问喂没喂猪一样。 燕时洵皱了下眉,但因为对方一直笑呵呵的又是老人,他也不好冷着脸,于是就微微点了下头算是回答。 因为一楼下面有半米的架空层,所以老人和燕时洵说话要仰着说,不太方便。 燕时洵注意到了这件事,也是想要近距离看看老人打水的样子,便手一撑木质栏杆,修长的身躯直接从阳台上跳了下来,稳稳落在地面上。 老人没料到这次的客人竟然有这么好的身手,一时没有控制住自己的表情,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但他很快就恢复了乐呵呵的模样:“客人好身手。” 燕时洵凑近看时,就看到对方的木桶里荡漾着清澈的河水。 “老人家,我看院子里有水井,怎么不用井水?那样比你们这样挑水要方便很多。” 燕时洵抬手指了指身后的村子,道:“怎么连水井都荒废这么久了。” 老人没料到燕时洵会注意到水井,猝不及防之下愣住了,好半天才重新开口:“这有什么原因的,不想用……” 话说到一半,旁边的老人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接过了话,道:“不知道客人听没听说过我们村子的传闻。” “虽然很多人都说我们这里水土好,但其实我们自己认为,应该是河水的水质好。” 接话的老人道:“井水是地下水,河水是上游山上流下来的水,当然不一样。客人你没有尝过井水,又涩又苦,很难喝。但是这河水就不一样了。” 老人笑道:“有了甜的,谁喜欢苦的呢?” 燕时洵做出一副关切对方的模样,疑问道:“那老人家也可以让家中小辈来挑水,不用自己来做这样重的活。不过,我一路走来,好像没看到有年轻人?他们出去玩了吗?” 之前在老婆婆那里,燕时洵就想问出这个疑惑,老婆婆却反复的说“活着就好”,怎样也不肯回答他的问题。 于是此时,燕时洵存了试探的意味,想要从老人的反应中得到答案。 ――对方说的话可能是在骗他,但是对方最细微的反应却无法骗人,那是人的本能。 但是,老人却并不觉得这是个敏感冒犯的话题,只是叹了口气:“年轻的孩子嘛,他们有自己的事业,不要我们这些老人咯。” 另一位老人点点头:“幸好我们自己的身子骨还算硬朗,要不然这日子真的没法过下去。” 他叹息般道:“孩子们都出去打工了,我们就是想要让他们留在身边也不忍心啊,时间长了,他们不愿意回来,也就这样了。” 老人们的脸上流露出些许寂寞和惆怅,其中一名老人一瞬间神色悔恨,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燕时洵认可了这个说法。 确实,现在年轻人外出打工,整村老人留守的情况,确实是存在的。再加上长寿村地处偏僻,外出的人不方便回来也可以理解。 “那之前来定居的那些人呢?” 燕时洵敏锐的注意到了村子里并没有任何外人,此时也没有直接相信对方的说法,而是一针见血说出异常之处。 要知道长寿村之所以出名,就是得益于最早起的那批背包客和定居者,因为他们发出去的照片和游记,大家才知道原来有这么个村子,然后才慕名而来。 而被吸引来的,自然也是有相似倾向的人。 比如重病不想再拖累家里的人,比如厌倦了城市生活想要悠闲养老退休的人。 那些人可都是中年甚至年轻人,可燕时洵依旧没有在村子里看到他们的身影,甚至没有找到他们定居的房子。 老人不慌不忙,道:“?悖?山里没什么好东西,那些人倒是来住了一段时间,但都坚持不了太久就忍受不了山中无聊,就走了。” 另一个老人点点头,有些惋惜:“我还挺喜欢那个摄影师的,可惜了。” 燕时洵皱眉:“可是外界并没听说过他们回去的消息。” 那些来长寿村定居的人,一般都是先在长寿村居住几个月,然后返回家中处理好一切事情后,就从此来了长寿村,外界无论妻儿亲友,都再也没有他们的消息。 所有人都觉得,长寿村真是个神仙地方,竟然吸引了这么多人去隐居。 可落在老人们口中,却变成了另外一个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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