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情史”发难了。 但陆嘉音只是拿起货架上的一袋意面,转身问道:“这个是不是工作室常吃的那个牌子?” 顾亦愣了一瞬,老老实实回答:“是。” 陆嘉音潇洒地把意面抛进购物车里,继续跟挎着她走路的小金聊天。 顾亦一时拿不准陆嘉音这种姑娘会不会因为他以前的事生气,皱眉思考着,听见秦正在旁边小声嘟囔:“我、我我觉得你坦白从宽比、比较好。” “呵,我是那种怕女朋友的人?” 顾亦直起腰,威风凛凛地睇了秦正一眼。 后面小金要去逛零食区,陆嘉音和顾亦往冷鲜那边走,分开了一小段。 顾亦一直用余光瞄着秦正和小金越走越远的背影,一直到两人消失在货架后面,他才推着车凑到陆嘉音身边。 他是怕女朋友的人? 那可,太是了! 顾亦觑着陆嘉音的脸色,讪讪解释:“高中那会儿哪懂什么喜不喜欢,就是有姑娘送情书,我没拒绝,然后处几天人家问我画画重要还是她重要,我说画画重要,再然后就都分了,真谈没几个,高中大学加上毕业之后一共也就,呃……不到十个吧。” 陆嘉音站在鲜肉柜前,盯着几块红呼呼的牛肉没吭声。 顾亦戳了她一下:“就8、9个,连手都没拉过,名叫什么我都忘了的。” 可能是觉得8和9都是个位里的大数字,顾老板有点心虚,小声逼逼:“都没你一学期换的多呢……” 他这边话音刚落,陆嘉音突然抬眸,对橱窗里穿着围裙的剁肉大哥说:“您好,那个剁肉刀能借我一下吗?” 顾亦一脸难以置信:“我错了!别杀我!” 陆嘉音像看傻子一样看他:“我觉得这块牛肉太大,想剁一半买回去。” 她说完,橱窗里的剁肉大哥也像看傻子一样看陆嘉音:“小妹,这个肉太大只能我帮你剁,刀不能借你。” 陆嘉音绷着脸称了半块牛肉递给顾亦,顾亦也绷着脸接过来,放进购物车。 两人快步离开冷鲜肉区,突然对视了一眼,同时笑起来。 说不上是笑什么,但就是有点停不下来。 可能恋爱使人降智。 “你刚才真的一点都没吃醋吗?”顾亦笑着问。 陆嘉音没说话,在顾亦以为她不会回答了的时候,陆嘉音突然开口了:“有点反感听到这个话题算吃醋吗?” 顾亦眉眼间都是笑意,凑在她耳边说:“哎,你爱上我了吧。” 这句话不需要陆嘉音回答,他只是说完,就哼着歌走了。 陆嘉音看着他的背影笑了笑。 爱上他了吗? 大概是吧。 出了超市,陆嘉音和小金还在聊。 陆嘉音随口问道:“你们怎么走到一起?” 小金眨了眨眼,压低声音:“小螃蟹不是追你没成功么,我安慰过他几次,安慰着安慰着就安慰到床上去了呗。” 陆嘉音:“......” 小金笑道:“嘉音,你跟以前有点不一样了,以前你绝对不会问我这种问题,有爱情滋润就是好!” 两人聊了一会儿,又说到旧房子酒吧,小金义愤填膺:“楚老板是个事儿逼,有一面墙装得不满意,砸了正重新弄呢,要不早开业了,太久不调酒我都要闲出病了。” 陆嘉音难得表示认同,点了点头。 走在后面的顾亦若有所思。 数学题是逃避,模特是为了赚钱,可能调酒才是陆嘉音真正喜欢的东西。 顾亦落后几步,给旧房子酒吧的老板楚聿打了个电话。 楚聿接起电话非常热情:“新年快乐呀顾老板,过年过得好吗?” “你那破酒吧还开不开业了?不是倒闭了吧?” 楚聿:“……” 当初让我赶紧停业的是你。 现在催我开业的还他妈是你。 你怎么这么事儿逼!酒吧是你家的吗?! 调酒师们时间长不工作感到不适应,Dawn这群人也一样不适应。 挨到大年初七,一群人终于按奈不住了,在群里嚷嚷着要回工作室。 猴子发了一条语音感叹:“忙的时候我恨不得能放个世纪长假,真放假了我怎么一天不做倒模就浑身难受,我是不是贱的?” 丛源很肯定地回答他:“自信点,你是贱。” 群里热闹了一会儿,顾亦的手机响了,丛梓打来电话:“亦哥,我听说点消息,东雯珠宝公司内部好像起矛盾了,高层人事可能会有变动。” “変他们的,跟我们没关系。”顾亦淡淡道。 东雯珠宝是国内数一数二的大珠宝公司,在赛前就联系过顾亦他们,对Dawn很感兴趣,这次国际珠宝大赛赢了冠军,其中最大的利益就是跟东雯签订了合约。 “可是一直跟咱们接洽的董总好像占弱势,咱们的合约不会有变吧?” 顾亦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无论谁上位都知道我们是具有价值的团队,要紧张也是他们紧张。” “好的那我就放心啦,亦哥,我和我哥还有猴子明天晚上到帝都机场,记得接我们哦。” 敢叫老板来接机的估计只有Dawn的成员了。 顾亦嗤笑一声:“知道了。” 临挂电话前,顾亦问了一句:“知道可能接替董总的人叫什么吗?” “不知道,只听说姓姜。” 挂了电话,顾亦看向陆嘉音。 窗外飘着一场雪,黑夜都掺杂着不纯粹的灰色,无星无月的,看着就寡淡。 但坐在酒柜前调酒的陆嘉音眸间氲着流光,银色不锈钢调酒器被她动作利落地晃动着,她调酒时的神情让人想沉溺进去。 这样的夜里,她比任何一处风景都更加动人。 顾亦走过去,用手指推过一支空酒杯:“分我半杯。” 陆嘉音挑起眉稍:“加了小话梅和梅酒,酸味的。” 顾亦知道陆嘉音是在问他喝不喝得惯,但他没回答,食指轻轻敲在调酒台上,敲了两下,突然开口:“哎,这是最后一晚了。” “什么?” “刚才打电话你没听到,败家子们要回来了,以后独处的时间可不多了。” “所以呢。” “所以啊,”顾亦小臂架在调酒台上,倾身靠近些,蛊惑道,“今天要不要跟男朋友做点特别的事?” 其实他就是看着面前两杯粉红色的酒液有点想犯坏,想问问他们的大模特要不要跟他接个梅子酒味的吻。 结果陆嘉音比他想得更多,丰满的唇一开一合,问了一句:“要一起睡吗?” 作者有话要说: 顾亦:要!要的要的! - (2/2)第二更。 明天见~ 第46章 初七 “要一起睡吗?” 陆嘉音问完, 看见顾亦敲着桌子的指尖有一瞬间的停顿,那大概是他内心挣扎的表现。 其实她有些喜欢看顾亦这样的瞬间。 算是心里暗戳戳的一点小恶作剧吧,看顾亦那些自以为不动声色的纠结, 但最后都会以保护她为结果妥协掉欲.望。 她的男朋友很可爱。 撩完,陆嘉音端着半杯梅子酒向厨房走去。 顾亦不正经的话多了,浪起来跟钱塘江的大潮似的,行动上却一直顾着她的感受。 陆嘉音都不用等他回答, 这人多半是要留在沙发上睡的。 她心里这么想着, 却没料到凡事都有意外。 冰箱的冷冻层里有存放的冰块,陆嘉音拉开抽屉,刚夹起一块冰,别墅里响起几声不紧不慢的脚步声, 随后有人从背后拥了过来。 面前是冒着凉气的冰箱, 身后是顾亦的胸膛,透过衬衫传递着温热的体温。 陆嘉音在他怀里扭头。 从巴黎回来陆嘉音把头发剪短了些, 现下这个扭头的动作,发梢轻轻扫过她的锁骨,露出颈上一条绷紧的漂亮筋线。 顾亦托起她的下颌, 于是陆嘉音的颈部线条更加漂亮, 像即将展翅的天鹅, 也像蓄势待发的弦。 顾亦吻住陆嘉音的唇。 手里的冰块掉回冰桶里,酒杯倾斜。 好像每次发生点什么都是在厨房。 第一次袒露感情是在厨房, 第一次深入接吻也是在厨房,今天的“最后一晚”前奏还是在厨房。 陆嘉音觉得这个厨房有点神奇, 是不是以后还要睡在厨房? 这么想着,她在顾亦动.情的吻里轻轻笑出声,连手里的梅子酒都倾了一些, 顺着领口流进衣服里。 顾亦停下来,目光睇过来时带着打量。 陆嘉音能看出他非常想吐槽一下她这个在接吻时不专心的举动,但他没说出口。 顾亦只是看了她两秒,用拇指轻轻拭掉她唇上的一点水痕,笑得忽地有些邪性,回答着她之前的问题:“行啊,一起睡呗。” 浴室里水汽蒸腾,热水冲刷掉身上的梅子酒味,陆嘉音站在淋浴下面撩了一把头发,露出一张挂着水珠的漂亮脸庞。 她轻轻吐了口气,说不紧张是假的。 在感情上她不排斥与顾亦发生任何事情,但某些隐约的心理障碍不知道能让她坚持到哪一个步骤。 如果只做了一半因为她的状态叫停,顾亦会不会很难受? 陆嘉音能感受到自己的变化。 她在感情关系里已经不再是冷眼旁观,顾亦照顾她情绪的同时,她也想要为这份关系做出一些努力。 浴室里水流哗啦,陆嘉音抹掉镜子上的雾气,在心里给自己做建设:“无论做什么,都是因为爱,跟那些人是不同的,陆嘉音,别紧张也别怕,他是顾亦,你要接受他。” 这句话反反复复。 洗脑式地想要说服自己。 心理建设做完,陆嘉音带着缭绕的雾气走出浴室,居然看见顾亦躺在床上把自己裹得像个蚕蛹。 紧张瞬间破功,陆嘉音扬起眉梢:“……这是在准备侍寝?” 没去巴黎前,丛梓他们休息时一直在看一部宫斗剧,陆嘉音瞄过两眼,那些侍寝的妃子就是这样被裹在被子里抬到皇上龙床上去的。 只不过顾亦比娇小的妃子们更壮,像一条裹多了馅料的寿司,直挺挺地僵在床上。 “我是怕自己忍不住对你下手。”顾亦说。 陆嘉音走到床边,刚坐下,顾亦突然又开口:“哎,想好了?真要一起?” “嗯。” 顾亦半张脸没在灯光照不到的昏暗里,看不清神色,但感觉他并不开心,好像在考虑什么。 陆嘉音穿着蕾丝吊带和短裤躺进被子里,两人沉默着谁也没说话。 半晌,她把指甲戳进拳心,打破沉默:“其实可以试试的。” 顾亦突然翻身压在陆嘉音身上,隔着蓬松的被子,神色淡淡:“试试?怎么试?这样?还是这样?” 他的指尖游走在蕾丝花边上,每问一句,落下的地方都会更危险一些。 镂空的花纹,很难说是否真的触碰到皮肤。 陆嘉音的目光微微一滞,月色般朦胧,看似宽恕地笼罩一切,其实荒芜空旷。 “怕我着急?”顾亦的语气忽地温柔下来,安慰似的点着她的额头笑了笑,“我们的大模特,你要搞清楚,现在是你在着急,不是我。” 陆嘉音只是看起来很平静:“你不想做?” “想啊,非常想,” 顾亦承认得大大方方,他轻轻勾了下她的下颌,“但做.爱是因为爱,我更希望给你一个愉快的体验过程,等你真正为这件事感到期待,我们再进行。” “你怎么知道我不期待?”陆嘉音依然静静看着他。 顾亦挺不要脸地说:“可能你也有点期待,毕竟男朋友是个大帅哥,把持不住地冒出点小想法那都很正常,但是宝贝儿,你可在浴室呆了足足80分钟。” 后面的话他没再说,陆嘉音听懂了。 在浴室里太久了,不紧张的话不可能需要做那么久的心理建设。 他太懂她了。 所以一点点委屈都不愿意她受。 窗外风雪呼啸,卧室里只有一盏橘色床头灯亮着,顾亦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染着暖色灯光,温柔得像要溺死人。 他拉着她的手按在自己胸口,陆嘉音能感觉到他心脏强有力的跳动,他说:“比平时快一些,但不是因为急色,是因为爱你。” “不做是因为爱我?” 陆嘉音第一次像其他女孩一样明知故问。 她并没意识到自己只是想再听一遍那三个滚烫的字眼。 “哦,那也不是,把我想得那么好啊?”顾亦是个偏不让她得意的坏人,他语气混不正经,在夜色里放声大笑,“万一我是想等到你急不可耐地求我再做呢哈哈……” 陆嘉音面无表情地看了顾亦一眼。 顾亦开了个玩笑又及时刹住,重新认真起来,声音低沉:“因为爱你,特别爱你,而且最近有个感觉,不知道准不准。” “什么?” “你也爱我吧?陆嘉音,你爱我是不是?” 陆嘉音看着他,他深邃的眸子里带着点迫切,像是怕被否定似的。 她笑了:“是。” “嗯?是?是什么?” 这次明知故问的人是他。 “我爱你。” 这是正月初七的夜,传说中每年的这天都是庆祝女娲造人成功的人节。 民俗传说多种多样,有人说初七是人类的生日要吃七宝羹,也有人说初七要朗日当头才算吉利。 要是这么说来,这个风雪交加的夜并没有那么讨喜。 但陆嘉音觉得这是个可爱的日子,她是在这一天重新定义了爱。 爱是顾亦。 陆嘉音的手还按在顾亦心脏的位置,顾亦笑着:“感觉到了吗?” 他其实想问的是,感觉到了吗?听到你说爱我,我的心跳又快了一些。 但他整个人都是开怀的,听爱的人说她也爱你,多值得开心的一件事儿啊。 太开心了,所以说出来的话都省略了一些。 陆嘉音收回手,回答他:“嗯,感觉到了。” 顾亦刚想浪一句“心有灵犀”之类的话,就听见陆嘉音语气冷静地阐述了一句:“感觉到你起反应了。” 顾亦:“……” 浪漫气氛一秒崩塌,顾亦抱着被子滚回床的另一侧独自背着九九乘法表冷静。 过了一会儿,顾亦问:“抱着你睡?” “你那个消退了?” “……”顾亦把人搂过来,有些无奈,“挺尴尬的事儿,咱能不总提么。” “哦。” 说起来有些打脸,前一分钟他还在跟人家情真意切地说自己的心跳不是因为急色,后一分钟他就被人发现自己...硬...了...... 好他妈的丢脸。 而且好难解释自己是因为听到那句“我爱你”一时激动才...... 算了。 关了灯,顾亦在黑暗里紧了紧揽着陆嘉音的手臂,带着些睡意,哄人似的:“别急,慢慢来,我们有漫长的一生。” “但你刚才起反应了。”怀里的人说。 “...睡觉吧!睡觉!” 这一夜睡得极其安稳,第二天顾亦醒来时陆嘉音已经起床了,他从三楼一路寻下来,走到一楼厨房才看见陆嘉音的身影。 这姑娘穿着丛梓买的米色格子围裙也还是酷的,指间灵活地把玩着装了黑胡椒的小玻璃瓶,跟调酒时的动作如出一撤。 顾亦靠在门边:“一起床就有爱心早餐吃,我们大模特果然是被我迷得神魂颠倒。” 听见他的声音,陆嘉音偏过头看了顾亦一眼:“刚开始做,要等等。” 顾亦本来想在厨房帮忙,但他心情太好也太贫了,浪出来的金句一句接一句,没到两分钟就被陆嘉音淡着脸推了出来。 他穿着一套很随意的休闲家居服,站在厨房门边,手抄在兜里正算计着对着门唱一首情歌需要多大音量,才能盖过油烟机的声音让陆嘉音听见,无意间转头,忽地瞥见一辆黑色的奔弛商务车停在了工作室门前。 顾亦眯缝了一下眼睛。 陌生的车牌号码。 奔弛车上走下来一个男人,中等身材,裹着黑色大衣,在寒冷的空气里缩了缩脖子。 没隔两秒,门铃被按响,顾亦走过去拉开房门,眉眼间挂上淡淡的疏离:“找哪位?” 穿黑大衣的男人脸上堆满了笑:“顾老板,我找您啊。” “你是?” “很抱歉没预约就来叨扰您,我是东雯珠宝的人,相信您也略有耳闻,东雯这边董总身体抱恙要休息一段时间,唉,不得已,她的这部分工作都要我来接替……” “Dawn是我们非常非常看重的合作伙伴,怕你们这边对东雯的人事变动不安,我特地来拜访您。” 昨天丛梓说东雯内杠,高层人事有变动,董总可能会下台,看来面前这位就是内杠战争的赢家了。 不过,这么迫不及待就来拉拢人,恐怕脚跟站得也不算稳吧。 顾亦面上不动声色,礼貌一笑:“这样啊,您怎么称呼?” “我姓姜,姜致群,顾老板叫我老姜就行。”男人笑着说。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儿子注意,前方有坏人出没,建议打爆他的狗头! - (1/2)第一更,二更在晚上10点半。 第47章 蜜蜡 “我姓姜, 姜致群,叫我老姜就行。” 顾亦做了个请的手势,却没按照他说的那样把称呼随意化, 客气中透着点疏离:“姜总请进,站在门外多冷,屋里聊。” Dawn的人都知道,他们老大不喜欢有人突然到访, 但这位姜总不知道。 姜致群脸上一直挂着笑, 好像能见顾亦是一件多么开心的事情,不知道的还以为两人是陈年旧友。 他拎着一个纯皮的黑色箱子,里面是两支红酒。 姜致群笑着说:“前几日去国外,有幸得到两支82年的酒, 听说波克亚产区的红酒是好酒, 别看我是做珠宝生意的,也还是个俗人, 红酒品不出好坏,送给顾老板这种懂行又有品位的人小酌,也算是没浪费了这酒。” 顾亦扯起嘴角笑了笑:“姜总破费, 不过不收礼物是Dawn的规矩, 上行下效, 我这个当老板的不好破例。” 这就是不会收的意思了。 姜致群脸上的笑略略僵了半秒,马上又笑开了:“你看我来之前也没好好跟董总聊聊, 不知道你们的规矩,太唐突了, 唉,也是董总这次病得急很多事情都没来得及沟通,要是有什么冒犯顾老板可要多担待啊。” 在生意往来上, Dawn的人以顾亦为首绝对算不上圆滑,甚至可以称为任性。 坐在对面这位姜总倒是滑得像块长了青苔的鹅卵石似的。 从进门起,他就一副非常熟稔又总是把姿态放得很低的样子,穿着鞋走了几步又马上退回去,说自己踩脏了地板真是太疏忽了。 无论顾亦是什么态度,他都笑呵呵的,这样的人叫人挑不出什么错。 顾亦却不太喜欢同这样的人打交道。 说不上为什么,总觉得姜致群这层友善只在表象浮着,表里不一。 但该有的礼数还是有的,毕竟是未来三年的合作伙。 Dawn一直没有签约过任何珠宝公司。 大家不说,但顾亦知道其实猴子他们多多少少也希望能跟大公司合作,一是知名度上升得更快,二是保障收入更多。 东雯不止在国内,国际上都排名靠前,而且跟Dawn合作的意向非常强烈,半年前就在ZAZ和Dawn之间考虑。 尤其是“被抱恙”的董总,一直非常倾向Dawn,设计理念也合拍。 跟东雯的合约一签就是两种: 珠宝设计顾问和两个系列的珠宝主设计。 只不过这位新上任的姜总,感觉并不是个懂珠宝的人。 简单聊了几句,姜致群从公文包里拿出合同,终于切入正题:“这个是上次复印件,董总的工作呢说是交给我了,但我这样刚上任的高管确实难做,公司内忧外患希望顾老板成为我们的合作伙伴这件事,不会再变了。” 姜致群伸手递合同时,一截手腕从大衣袖里露出来,腕上缠着一串油亮的黄色蜜蜡。 顾亦目光一顿,忽地想起陆嘉音说过的话。 -他那只戴了黄色蜜蜡的手向我伸过来时,我感觉好像有什么恐怖的东西从地狱里爬出来。 -那只手按灭了生活里最后一盏亮着的灯。 “顾老板?怎么了?是对合同有什么不满意吗?”姜致群问。 顾亦收回落在他手腕上的目光,接过合同笑了笑:“没,觉得姜总手上的手串很不错。” “我这手串可是带了很多年了,蜜蜡这东西啊,越戴越亮。” 喜欢蜜蜡的人很多,常年戴黄色蜜蜡手串的人也很多,但顾亦就是有种说不出的烦躁。 厨房的油烟机还响着,陆嘉音应该很难听清客厅的对话。 但万一呢,万一这人真的是她说的那个人呢?她从厨房出来看见他坐在客厅里会是什么感受? 会不会突然刺激到她? 这种万一听起来过于巧合,可顾亦就是不敢贸然赌一赌。 顾亦视线扫着合同,脑子飞快运转。 上次飞巴黎之前,在机场陆嘉音突然心情不好,比赛结束后才会同他讲那段伤疤。 但又是什么诱发她想到这段往事的呢? 很多之前被忽略的细节重新浮现在脑海里: 那天在机场,顾亦遇到了东雯珠宝的董总,陆嘉音握着咖啡杯向董总离开的方向看过一眼。 她看到了什么? 同是东雯珠宝公司的人,姜致群是不是那天也在机场出现过? 她看到的会是姜致群吗? 顾亦突然开口,带着两分笑意,像是随口问起:“姜总,看你很眼熟,我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你?” “哎呦,果然是年轻人记性好啊!我们在机场有过一面之缘,就是你们去参加比赛前!我还以为你早忘了,都没好意思提起。” 顾亦的心沉下去,眸色忽地冷了。 面前的姜致群,也许真的是那个男人。 厨房里的油烟机声音也是在这个时候突然停下的。 顾亦眉心一紧,不能让陆嘉音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看见姜致群。 顾亦看了眼手表:“我眼下还有事。” 姜致群像是没注意到顾亦忽然淡漠的神色似的,也刻意忽略掉他这句话没有称呼的事实,依然圆滑地笑着:“那我就不打扰了,合约已经签了,改天我们约个时间再细聊。” 顾亦起身,姜致群赶紧开口:“不用送我不用送……” 但他很快意识到,顾亦并没有送他的意思。 顾亦的注意力似乎都落在厨房里,姜致群眼底滑过一抹戾意,很快又掩饰好,笑呵呵地走到门边摆了摆手:“下次见啊顾老板。” 这边房门刚关上,厨房突然传来一声器皿碎裂的声音,顾亦脸色突变,转身往厨房的方向跑。 厨房门是关着的,顾亦压着门把手去推,门推到一半被卡住,能看见陆嘉音正背对着她蹲在地上,而阻碍门打开的是她的身体。 顾亦忽然就慌了。 她一定是听到了,一定听到姜致群的说话声音了。 顾亦从半开着的门里挤进去,一把拉起陆嘉音按进自己的怀里,紧紧抱住,另一只手不断地拍着她的脊背。 他急急安慰着:“乖,都过去了都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有我在呢,不怕不怕不怕,我们的宝贝嘉音什么都不怕。” 其实顾亦也不知道自己都说了些什么,只记得把声音放柔,但又慌得语速怎么调整都慢不下来。 顾亦记得在巴黎跨年的那天,陆嘉音讲到她照片上沾着的不明液体时,目光里那种隐忍的厌恶。 他太怕看见陆嘉音那种空旷的目光了,他再也不想他的女孩受一点伤。 安慰了半天,被他死死按在怀里的陆嘉音忽然叫了他一声:“顾亦。” “在呢在呢我在呢,永远都在,别怕。”顾亦像在安慰受惊吓的孩子。 感觉到陆嘉音轻轻推了自己一下,顾亦松开她,低下头想看看她状态怎么样。 顾亦满眼心疼地垂眸,对上陆嘉音一张面无表情的脸,而她此刻正平静又淡漠地看着他。 这个目光怎么说呢。 有点像在看傻子。 顾亦一怔:“你怎么这个表情?” “我也很想问问你,为什么打碎一个碗我会害怕。”陆嘉音挑起眉梢,不解地问。 好像哪里不对劲。 该不会,她只是不小心才打碎了碗吧? 顾亦艰难地试探着:“你是,怎么把碗打碎的?” “没拿住,不然呢?” 真的只是不小心。 那他刚才那一连串的安慰...... 顾亦有点头疼地按住眉心,不死心地再次试探:“刚才有人来了你听没听到?” “没,是谁?” 她果然只是不小心! 根本不是什么猝不及防回忆起童年阴影! 那他刚才的操作...... “……没谁。” 陆嘉音依然不解,抱臂看向顾亦:“解释你刚才的行为。” 还解释个毛线,人家打碎个碗而已,他冲进来把人按在怀里一通强行rua着安慰。 太窒息了。 “......怕你扎手。”顾亦硬邦邦地说。 作者有话要说: 顾亦:尴尬两个字,我都已经说腻了= = - (2/2)第二更。 第48章 算账 那天的早餐顾亦明显心不在焉, 一口意面用叉子挑起来,等放到嘴边时已经掉得只剩下那么一两根。 他像是没察觉到似的,把两根面条放进嘴里, 像模像样地嚼了老半天。 仿佛吃进去的不是两根断了的短面条,而是一块难咀嚼的牛肉干。 陆嘉音坐在他对面,看着顾亦略略皱眉嚼着两根面条的样子,她走了个神, 突然想到丛梓之前说的“咀嚼二十下瘦脸大法”。 顾亦那张型男脸, 再棱角分明不过了,肯定是不用再瘦。 联想到她刚才在厨房打碎碗时顾亦那副慌张又着急、宛如惊弓之鸟的样子,总觉得他这个状态有些蹊跷。 问题是,惊弓之鸟也要先惊弓受到过惊吓啊。 顾亦这种对什么都游刃有余的人, 国际比赛都不见他慌一下, 还有什么能吓到他的? 在顾亦第三次只挑着一根面条放进嘴里时,陆嘉音放下手里的银质叉子, 用纸巾轻拭唇角,开口问:“顾亦,出什么事了?” 她实在想不到顾亦能为什么事情慌乱。 该不会是……生老病死这种不可逆的大事? 顾亦听见她的声音才像是刚刚回神, 举着叉子愣了愣, 才发现陆嘉音已经吃完了盘子里的意面, 而他的这份几乎没动,只有面条被戳得有些凌乱。 昨天下了一夜的雪, 帝都市很难有雪站住脚,经常是边下边化掉, 难得窗外景物都浮着一层漂亮的白色,在阳光下皑皑发亮。 工作室里暖气实在太足,客厅开了半扇窗子, 有清凉的冬雪气息从窗口侵来,吹凉了盘子里半天没被吃掉的意面。 顾亦放下叉子,按着眉心轻叹:“我还以为自己是足够深沉的男人。” 遇上跟陆嘉音有关的事情居然出神得这么明显。 顾亦叹完,忽然起身,绕过桌子走过来,拉着陆嘉音手腕把人拉进怀里轻轻拥住,温柔又缱绻地吻着她的额头:“可能要跟我们的大模特聊点不开心的话题了。” 早饭前他查了一下,姜致群确实是翼省人,但是不是在上谷市发展过不得而知,各种巧合足以说明,姜致群很大几率就是陆嘉音说的那个男人。 但无论是或者不是,陆嘉音都有资格知道。 陆嘉音的五指被顾亦紧扣着,听见他问:“你说的那个人,是不是叫姜致群。” 她的手条件反射地蜷缩一瞬,反而拉着顾亦的手更紧,两只手紧紧握在一起,掌心里传来的温度让她安心。 沉默了不足一秒,陆嘉音在顾亦怀里点头,听上去很镇定:“是,是他。” - Dawn的其他成员早就约好了在初八这天回来,订得都是当天晚上差不多的时间的航班。 顾亦这个当老板的开一辆车去接还不够,又叫了个代驾开着他的另一台车子一起去接,才把这群人都接回工作室。 丛梓一进门就带着一身凉气抱住了陆嘉音:“嘉音!我好想你!我妈自己在家做了阿胶糕,玫瑰味的,我都给你拿来了。” 工作室因为这群人的回归顿时喧嚣起来,连冬夜清凉的月色都变笼着柔光。 陆嘉音脸上浮起淡淡的笑意,她坐在顾亦身边,听大卫抱怨他小侄子把他的水晶配饰当玻璃珠丢进鱼池,听米老头说丛源刚才在机场看一个姑娘看到眼睛发直,听猴子捏着嗓子学他妈每天五点多喊他起床晨练。 真是琐碎又热闹的人间啊。 热闹了半天,顾亦适时起身,神情严肃:“都过来,开个临时会。” 一听说开会,几个人收了嬉笑,各自回工位上拿了自己的记录本资料之类的,往一楼的小会议室走,顾亦手抄在兜里,不紧不慢地走在最后。 陆嘉音总觉得这个临时会跟她的事情有关,蹙了下眉心,拉住顾亦手臂:“不用为了我做什么。” 她知道这次同东雯的合作大家有多重视,不能因为她就做出对工作室不好的决定。 顾亦淡淡回眸,轻轻拍了一下她的手背,语气难得正经:“放心,我不是那种公私不分的人。” 说完他踏入小会议室,顺便拉上了会议室的百叶窗。 说实话,陆嘉音真是挺不放心的,但顾亦确实很稳,她一时间不知道要不要信他的话,只能坐在沙发上等他们开完会。 这个临时会议时间很长,一直进行到深夜,猴子第一个推开门走出来,迈出来的瞬间还在跟丛源说笑。 丛梓走在后面踩了一脚猴子的脱鞋,三个人你撞我我撞你地堵在会议室门口,谁也不让谁。 陆嘉音观察着,连最藏不住心事的猴子、丛源和丛梓三人组脸上都不见异常,她轻轻松了口气。 但这口气还是松得太早了,因为第二天她起床时,发现顾亦早就不见了踪影。 连同着一起不见踪影的,是一直被大咧咧地放在一楼桌上的那两份合同。 顾亦此刻正从他那辆亮紫色的轿车上买下来,他摘下黑色的羊皮手套,放在额角挡住刺眼的阳光,抬头看了眼东雯珠宝办公大厦上的广告牌,勾起一点笑容,走进去。 “请问您找哪位,有预约吗?” 顾亦略略颔首:“跟你们姜总说,Dawn的顾老板找他。” 电话拨出去不到一分钟,直梯上就下来一位秘书:“顾老板,姜总正在亲自给您泡茶,您这边请,跟我来。” 姜致群穿了一件绿色的羊毛衫坐在办公室里,面前放着整套的煮茶工具,袅袅茶香飘出来,他笑得很愉快似的,开口说:“顾老板怎么有空大驾光临,能见到你我真是太开心了。” 秘书为他们关上办公室门,顾亦笑了笑:“开心就不必了,来跟你算点账。” “什么……” 姜致群对上顾亦那双似笑非笑又吊儿郎当的眼睛,刚愣了个神,顾亦已经大步迈到他身边,身上带着“来者不善”的凛冽气势。 顾亦揪住姜致群的衣领,动作快得让人反应不过来,抬手就是一拳,紧跟着又是一拳,然后再打。 连着5拳下去,姜致群直接被打得头脑空白,顾亦又补了两拳,声音冷淡:“七年!你让她不高兴了整整七年!” 姜致群被打得几乎说不出话,顾亦却突然顿了顿,抬手又是一拳:“妈的,算错了,刚过完年,应该是八年了。” 姜致群:“……” 站在门外的秘书听说过Dawn这位顾老板。 以前董总非常重视Dawn,这两年东雯珠宝隐隐有下坡路的趋势,董总说过Dawn的设计非常有张力,能跟Dawn合作一定能大幅度提升顾客购买欲。 只是没想到Dawn的老板这么年轻又这么帅。 正想着,秘书忽地听到门里一声杀猪般的惨叫:“来人啊!救命!!!” 秘书一愣,迅速按下保安铃,四个穿着黑西服的彪型大汉跟着秘书一起冲进姜致群的办公室。 跟想象中的一片狼藉不同,只有姜致群死狗一样地倒在皮质办公椅里,半张脸肿得发紫,挤得眼睛都看不见,他吐出一口血沫,指着顾亦:“他!他!……他!” 顾亦正双手交叠着立在门旁的桌边,看上去非常绅士,他掀起眼皮瞥了姜致群一眼,笑着闻了闻满室茶香:“茶是好茶,姜总留着自己品吧。” 秘书和保安人员大眼瞪小眼,一时间有点不知道该拿这个一看就动手打了他们姜总、但又彬彬有礼的男人怎么办。 顾亦扫了他们一眼,眸色微冷,指了指大衣上的一块翠色胸针,像开玩笑一样随意:“别碰我哦,这块翠很贵很贵,碎了你们恐怕赔不起。” 他用手里的羊皮手套掸掉袖口的几粒尘埃,不紧不慢地向门外走去。 “姜总要不要报警!”秘书这才回过神。 “报你妈!” 报警难道等着顾亦反手把他以前那些破事抖落出来吗! 那他还活不活了! 姜致群才刚上位,根本不敢惹麻烦。 顾亦走到一楼大厅时,姜致群戴着口罩和墨镜挡住大半张脸上的伤被秘书搀扶着,从专用电梯里迈出急急走向停在门口的车子。 姜致群看见顾亦闲庭信步的样子,不再伪装友善,带着满眼戾气和恶意,指着他:“顾老板冲冠一怒为红颜啊,想没想过咱们那两张合约可是价值一千多万,违约要赔三倍的,三千多万,顾老板不想想自己赔不赔得起!” “不劳姜总费心,”顾亦从大衣兜里掏出折叠着的合约,放在脸侧,悠哉地扇了两下,“你可能不知道,我们Dawn都是败家子,最擅长的就是砸钱,当然了,以我这个老板为首。” 顾亦说完,不再看姜致群,在阳光明媚里走向东雯大厦门口的垃圾桶。 他掏出手机,不出所料上面显示着未接来电,而且只有一通,很像是陆嘉音的性格了,无论多急她都不会拨第二次。 顾亦轻笑着拨回去,把手机贴在耳侧。一边等着电话接通,一边把手里的合同递到嘴边。 他咬着纸侧一撕,纸张带着特有的脆感“呲啦”一声撕裂成两半。 千万合同就此作废。 电话那边接通了,陆嘉音冷清的声线传过来:“你在做什么?” 顾亦笑着把手里的废纸丢进垃圾桶里,不怎么正经地说:“我啊,我在想你呢。” 作者有话要说: 顾亦:我,顾亦,公私分明。 - (1/2)第一更,二更在9点。 感谢在2020-07-22 21:29:21~2020-07-24 15:47: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今晨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9章 骗局 陆嘉音站在门口, 第一次觉得有些心急。 与在巴黎比赛那天的孤注一掷不同,这种心急是因为,事情因她而起, 但她没办法做什么阻止。 真是不该信顾亦的“公私分明”。 顾亦今天开了一辆紫色的轿车,他的车子总是各种扎眼的颜色,连黑色的车都要做那种亮得发光的漆,是以, 紫罗兰色的车子刚拐进中湖别墅区, 陆嘉音就看见了。 她推开房门,抱臂站在门里,等着顾亦下车。 车子刚好停在阳光下,被洗车店洗得一尘不染的车漆晃出一道略微刺眼的光, 陆嘉音眯了下眼睛。 再睁开时, 顾亦迈着步子潇潇洒洒地向她走来。 就好像这是再平常不过的一个早晨了,他甚至还有心情说笑:“哎, 我们的大模特越来越有正宫娘娘的范儿了,这气势汹汹的样儿,我都想给你跪下请安了。” 陆嘉音懒得理他的不正经, 蹙着眉:“合同呢?” “撕了。” 顾亦笑了笑, 伸手把人按进怀里, “顺便帮你揍了姜致群一顿,虽然隔的时间有点久, 也算是帮你出口气吧。” 陆嘉音没有回应这个怀抱,依然坚持着抱臂的姿势:“……昨晚你说自己不是那种公私不分的人。” “那你仔细回忆一下, 是不是第一次来Dawn,我就告诉过你我只对你这样。”顾亦波澜不惊地说着,脱掉羊皮手套捏了一下她的脸。 旧房子酒吧高冷不近人情的美女调酒师, 在他面前像是什么小可爱似的,总被他捏脸颊。 陆嘉音拍开他那只手,顺着他的话去回忆。 第一次来Dawn? 陆嘉音想起来了,是她来还房卡的那个晚上,她和顾亦站在二楼的珠宝展柜前的对话。 -你一直这么公私不分吗? -只对你这样。 顾亦拉着她进屋,关上房门,解释道:“其实没有你的事情我也有很大几率毁约,之前跟我们洽谈的一直是董巧巧,她是真正懂珠宝设计的人,跟Dawn的设计理念一直很合拍,这样的人自然是好的合作伙伴,但姜致群不懂,很难合作成功。” 阳光从窗外倾进来撒在半张沙发上,顾亦把陆嘉音按在阳光里。 他弓着背,耐心地说:“东雯已经在走下坡路了,并不是预估中的最优合作伙伴,而且确定设计团队最终是否发行作品的是管理层,姜致群一定不是个能让Dawn愉快的管理者。” 陆嘉音坐在阳光里,抬眸对上顾亦那双明亮炽盛的眸子:“可是猴子他们……” “他们几个跟姜致群那种人合作才更容易出事,丛梓没跟你说过他们的历史?” 说过,陆嘉音也记得。 猴子是不满学校比赛的黑幕闹到退学。 丛源是实习期间跟老板吵架愤然离职。 大卫看不惯原来的工作室用成色一般的原石作假。 米老头因为设计被抄袭发誓以后都只做助手不做独立设计。 这些人都过于理想,不甘在社会里被打磨得圆滑,是顾亦一直在保护他们的那些可爱又固执的棱角。 如果管理这样一群人的是姜致群,Dawn真的能借助东雯珠宝这张风帆走得更远吗? 还是会被风掀翻? 陆嘉音忽然一顿,挑了挑眉梢。 她的思维好像正在被顾亦带着跑,他总是这么有理有据。 但这些“有理有据”,会不会只是为了偏袒她? 顾老板确实是长在陆嘉音肚子里的蛔虫。 这边陆嘉音眉梢刚刚扬起,顾亦马上开口了:“而且我也不想跟那个姓姜的人渣一起工作。真要是合作,以后三年都少不了跟他接触,万一我女朋友因为他嫌弃我了怎么办。” 顾亦撇着嘴,语气有些…… 这人真是越来越厉害了,道理讲不过,居然撒娇耍赖? 陆嘉音瞪了瞪眼睛,半晌才憋出一句:“……我不是那种随便嫌弃男友的人。” “不是吗?以前不是经常嫌那些前男友烦,粘人,情商低什么的。” 陆嘉音有点无言以对,顾亦这种撒娇式行为她有点招架不住,比不正经的时候还磨人。 但没有顾亦,她又怎么能坐在阳光里,这么平静又自然地谈论起关于姜致群的事情? Dawn的其他成员也是知道的吧。 他们昨天散会后那副没心机的样子是演给她看的吧? 陆嘉音轻轻叹了口气:“谢谢。” 顾亦之前那副撅嘴卖萌的傻样顿时收起来,轻笑一声,语气又浪又撩:“就谢谢两个字儿?不够有诚意吧?” “你……” 陆嘉音刚一张开嘴,他托着她的下颌凑过来,舌尖侵入口腔,深深吻住她的唇。 他并没有纠缠很久,但也没轻易退出来。 吻到陆嘉音不得不做出回应,顾亦才放开人,看向她眼底没消褪的担忧,调侃道:“怎么着?我们Dawn的老板娘在心里算账呢?怕我赔钱赔得喝西北风?” 陆嘉音瞥他一眼。 顾亦笑着坐到他身旁,大咧咧地把人往怀里一揽:“别担心这个了,先担心担心他们还会不会来吧,没准今儿Dawn就要解散了呢。” “什么意思。”陆嘉音狠狠一怔。 姜致群果然是个渣子,在昨天上午来见过顾亦之后,姜致群表面笑得灿烂得像个向日葵似的,其实一出工作室的门就开始在暗地里使坏。 他找到了Dawn每个成员的联系方式,分别让秘书联系他们,说可以单挖他们来东雯珠宝,并承诺了很不错的年薪。 昨天晚上开临时会议的时候,几个人都把信息公布出来了。 陆嘉音眼里掺上了一些纠结。 一方面担心真的有人动摇,一方面又觉得Dawn不会轻易解散。 但万一呢如果呢。 顾亦告诉她,昨晚他只跟大家简略说了她的事情,又分析了跟东雯合作的利弊,最后说了自己的决定,说Dawn不会跟东雯合作,决定毁约。 陆嘉音想起去年年底的比赛前夕,丛梓说过的一番话: -Dawn做的大多都是没什么报酬的活儿,一年两年也就这么一个赚钱的项目,我们要是输了我们都要靠着亦哥养活。 其实大家嘴上不说,心里还是希望能独立赚钱的。 毕竟靠着别人没有那么有成绩感,时间久了,难免有人不愿意。 这么一想,陆嘉音抬眸向墙上的挂钟看去。 已经10点多了。 平时这个时间他们是不是该到了? 正想着,门外响起“滴”的一声,丛源和丛梓穿着同色系的大衣走进来。 丛梓还挺兴奋:“今天阳光好好啊!适合团建!” 丛源也很兴奋:“对对对,新年第一建,我想吃龙虾!” 陆嘉音看向顾亦,日光微移,有一些撒到顾亦身上,他正嗤笑着同丛梓和丛源辩论龙虾哪家好吃,深邃的眸子浸在明亮的光线里,虹膜被晃得比平时浅,显得笑容都熠熠生辉。 她突然意识到,这个男人也不是不担心的。 神色不显,但刚刚他揽着她肩膀的手,只在丛源和丛梓进门的那一刻才变得松了些。 随后来的是大卫,大卫在门口跺了跺鞋底沾的雪水,刚进门就听见“龙虾“两个字,飞奔过来喊道:“龙虾!我早就想吃了!是亦哥要请客吗!” 每个人都只专注眼前的热闹,对昨晚的会议或者东雯的合同绝口不提。 米老头是隔了10几分钟才到的,进门就听说了午饭要吃龙虾的喜讯,激动得差点当场管顾亦叫爸爸,并举着手表示他要自己吃两只完整的。 如果顾亦不答应,他就要躺在地上打滚不起来。 在大家兴高采烈地讨论中,陆嘉音狐疑地看向顾亦。 他们对毁约的事情真的这么不在意吗? 丛源注意到陆嘉音不解的目光,笑着推了推眼镜,摆着手:“嘉音是担心解约的事儿啊?甭担心了亦哥有钱,让他赔,顶多就是少买两辆车。” 米老头说:“咱们这样一直被亦哥养着,是不是挺不爷们的?” “嗐,这算什么不爷们,”大卫没抬头,眼睛停留在手机上,还在查哪家的龙虾最大最新鲜,“我跟你说,花亦哥的钱贼爽,我经常觉得自己是个英雄,劫富济贫那种。” 顾亦拿起一个沙发靠垫砸过去,笑骂了一句:“滚。” 骂完这一句,一群人突然愣了,一同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 11点23分,猴子还没来。 嬉笑顿时消失了,屋子里诡异地沉默着。 陆嘉音伸出手去握了握顾亦的指尖,顾亦回望她,安慰地笑了笑。 “猴子哥他会不会……”丛梓眼眶有点红。 米老头揉了揉丛梓的头:“别担心,猴子他、他不是那样的人。” 丛源有点按耐不住,拿出手:“煞笔猴子怎么还不来,是不是睡过头了!” 这边话音刚落,猴子拎着一个纸袋子从门外跑进来,大声嚷嚷:“卧槽!我跟你们说,我开车开到藤成路,那儿新开了一家炸鸡可太他妈香了,我排了将近两个多小时队就为了……” 顾亦偏过头,轻笑了一声。 丛源跳过去,狠狠地往猴子后脑勺上拍了一下:“你他妈!这么关键的时刻你吃什么炸鸡!” 这边说着猴子,丛源还要从人家手里的炸鸡袋里掏一块炸鸡塞进自己嘴里,再嘟囔一句:“呦呵,真香啊!” 猴子也掏了一块然后把纸袋传给丛梓,他咬着炸鸡口齿不清地说:“你担心什么!老子是那种背叛团队的人?刚才大卫给我发信息了,说中午吃龙虾,要走也得吃完龙虾走啊!” “你还想走!”大卫瞪着眼睛。 猴子吃得满嘴都是油渣:“走个屁,昨儿晚上开会咱们不是说好了么,要当守护咱们Dawn玫瑰嘉音小姐姐的英雄。” 陆嘉音一愣,蓦地看向顾亦。 他刚才的紧张都是假的? 那种生怕人来不齐的气氛都是假的? 这个骗子。 不,这群骗子! “亦哥负责出钱,我们负责耍帅。” 这群人跟他们的老板一个德行,一个个都不正经,沾了满手满嘴的鸡翅油,还要喊上一句口号:“嘉音小姐姐永远是开在我们Dawn的玫瑰!” 陆嘉音偏过头,一滴眼泪从眼角滑落。 顾亦笑着把人重新揽进怀里,“啧”了一声:“瞎闹,把我女朋友惹哭了我要怎么哄?今天龙虾没了,准备吃泡面吧。” 作者有话要说: - (2/2)第二更。 第50章 端倪 当初在巴黎秀场出来, 陆嘉音的脚踝混合着青青紫紫的淤血肿得和膝盖一样粗,也没见她多哼一声。 但在工作室这个温暖的瞬间,她偏过头, 一滴眼泪砸在奶油白色的抱枕上,晕染进布料里,开出一小朵水花。 顾亦怀里揽着人,把手掌覆在陆嘉音眼睛上, 笑着调侃:“掉什么金豆子, 真那么感动不是应该热情地激吻你的男朋友吗?” 丛梓叼着炸鸡翻了个白眼。 丛源一把把丛梓嘴里的炸鸡拽出来:“别吃了别吃了,一会儿吃不下龙虾了!” 陆嘉音那双总是神秘淡漠的眸子被顾亦温暖的手掌挡住,她第一次产生了一些懒惰的想法,靠在顾亦怀里平复着心情, 没急着起来。 工作室里欢声笑语, 像个天塌下来都砸不到的小天堂。 一群人围到顾亦和陆嘉音身边,与在巴黎秀场时那样, 团团拥在一起。 陆嘉音好不容易忍回去的眼泪又有些要泛滥。 后来是陆嘉音的手机响起,她才起身。 走到餐桌边拿起手机时,她脸上已经无缝衔接了平时那种淡淡的神色, 连眼眶的淡粉色的消褪了。 是楚聿的电话。 旧房子酒吧的老板。 陆嘉音略感意外地接起, 楚聿在电话那边说酒吧要开业了, 问她什么时候可以开始兼职。 懒洋洋地靠在沙发里的顾亦,指尖点着靠垫上那滴泪痕。 陆嘉音的老款手机声音挺大的, 他能清楚听见电话里的内容。 听到是楚聿来电话,顾亦轻轻松了口气。 看来楚老板还算靠谱, 电话来得很及时。 是该有个事情来转移一下陆嘉音的注意力的。 姜致群那种人,被打成猪头不会就默默忍了,后面Dawn的处境只会更艰难, 大概会有层出不穷的坏消息传来。 要让陆嘉音忙起来,忙到没空留意工作室的动态。 回旧房子酒吧兼职是最好的方式。 陆嘉音没留意到顾亦目光里的考量,挂断电话再看过去时,只对上他带着些询问意味的眸子,还以为他是想问电话是谁打来的。 她摇了摇手机,主动交代:“旧房子酒吧重新开业,请我回去兼职。” 顾亦下巴放在抱枕上,嘴角勾着笑:“我们的大模特要出去赚钱了,好事儿!你看,有失必有得,我赔了一点钱,你就要财源广进了,老天爷多公平。” 陆嘉音都懒得理他。 她兼职赚的钱,跟他赔出去的天价能比吗! 可能是注意到陆嘉音淡着脸偏开头的动作,顾亦继续调侃:“反正过年吃到钢镚儿的又不是我,我啊,今年就指着我女朋友养活了。” 米老头嫌弃地看了顾亦一眼:“啐,臭不要脸!” 旧房子酒吧扩建面积是原来的两倍大,格调攀升,宣传做得也不错,重新开业以来每天晚上都很忙。 忙了几天之后,陆嘉音才有些回神。 明明前几天小金还说酒吧开业遥遥无期,怎么没隔两天突然就开业了? 而且她这一忙起来,倒是很少有时间留意工作室的消息了。 总觉得有点过于巧合。 尤其是某天早晨,这些巧合的端倪更甚。 陆嘉音正跟Dawn的成员坐在餐桌旁吃饭,座椅上垫了一个小坐垫。 其实这个坐垫买得有些多余。 座椅上镶嵌的玫瑰轮廓用的都是真钻,地球上硬度最大的天然宝石。 她当时居然脑子一抽,担心这些粉钻会被牛仔裤之类的硬布料磨损,还在网上买了个坐垫保护,真是傻了才会这么做。 快递是昨晚到的,今天陆嘉音把小坐垫放在椅子上,果然遭到了顾亦的调侃。 这人用手里银色的小勺子指了指坐垫,非常不解地压低声音问:“怎么,痛经?” 陆嘉音沉默地戳着手机。 难道要她说,是怕牛仔裤把莫氏硬度为10的钻石刮花才买了坐垫? 太傻。 陆嘉音随手戳进小金的头像,她极少看朋友圈里的动态,小金主页里这条一周前发的朋友圈她还是第一次见: 小金说的揩油圣地是旧房子酒吧的后街。 那条街只靠着各家Club星点的灯光照明,街道昏暗,加上前面的天堂街多是娱乐场所,后街的混乱可想而知。 但小金照片里的后街几乎让陆嘉音认不出来。 整条街变得灯火通明,连老旧的墙体都安装了闪烁的霓虹,像两条星河,blingbling地闪着。 能看见路两旁全是摄像头,估计再也不会有醉汉敢去后街瞎撩了。 这会是楚聿的手笔? 酒吧重新装修后楚聿不是天天哭穷吗? 再看看照片上的像星河一样的灯光设计,很像是对星空情有独钟的某人的风格。 陆嘉音心里有些猜测,她偏过头去看顾亦。 天气刚有些回温,臭美的顾老板已经不再穿毛衣针织衫了。 黑色休闲衬衫,胸前的兜扣和衣领上挂着一条碎钻链子,跟他手腕上的碎钻手表相称,又是一副刚从秀场上下来的样子。 赔了三千万的人,丝毫不见狼狈。 注意到陆嘉音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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